雨之殤

劉江濤

前段時間雨一直下個不停，纏綿不斷，一會兒是淅淅瀝瀝小雨，一會兒又是傾盆大雨，老天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讓人感到陰冷而又郁悶。

看著如絲如珠的細雨落入地面從而濺起的水泡和雨花，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從而勾起了我對往事的一段回憶……

在我大概6歲的時候吧，說不上是什么原因，被家人送到遠方二叔家去生活，臨走前母親送給了二叔一大袋子白面和其他吃的，說是二叔家也不寬裕，那袋面就算是我在二叔家的生活費。并囑咐我一定要乖乖地聽二叔的話好好上學，必須要讀完一年級后，他們才能來接我回去。我當時非常高興地答應了。二叔家在一個小縣城，二叔是那里一所縣城小學校輔導員。那里雖說經(jīng)濟條件并不富裕，但在當時來說在那里讀書比我在老家的鄉(xiāng)村小學要強得多。我也深知到了二叔家可不比是在自己家里那么隨便，想怎樣就怎樣。于是自己也是很體諒二叔和二媽。每次從學校放學回來我總是搶著幫二叔和二媽干些家務活。二媽家也有兩個小孩子，再加上我一個自然是又多了一張嘴吃飯，她雖然是接納了我，但還是很不情愿。記憶中她總是和我二叔因為柴米油鹽等這些瑣事吵架。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埋怨二叔把我這個小拖累帶到家里。但是我畢竟是二叔的親侄女，也許是念在父親對他十分照顧（我爺爺只有我父親和二叔兩個兒子，由于父親是老大，爺爺在世時總是囑咐父親對二叔要長兄如父對待）的情面上。二叔才把我接去他那里上學。父親也的確是對二叔很好，一直資助他上學到考上中專，就連后來二叔的輔導員工作也是父親費了很大事給找的。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沒有理由對我不好。但是迫于二媽的威嚴。他也表現(xiàn)的唯唯諾諾。多少次二媽對他破口大罵，話中帶刺主要還是嫌棄二叔沒有本事并且還把侄女帶到家中吃喝。她對待我和她的兩個子女也是截然不同，偶爾吃什么好吃的東西也都是先留給她的子女吃好了，才叫我吃飯。二叔有時也說她讓她一視同仁�？墒撬�總是撇撇嘴，很直白地說嫌了就讓二叔有本事再找個婆娘過去。每次吵架我知道多少都是因為我，我在這里白吃白喝。時間久了，我更加懷念起自己的家鄉(xiāng)…那個偏僻的小山村，還有爸爸媽媽。我終于熬到第一個學期結束。那時候也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這樣信息通訊這么發(fā)達，沒有電話沒有手機，有什么事情只能寫信。我想母親想的發(fā)瘋，迫切想回到父母身邊。暑假一來臨，我就問二叔我母親什么時候來接我回去，二叔說最近也沒有接到母親的信，母親也是一個民辦教師，可能母親還要準備考什么試還是那樣忙碌。我一聽就急了，那怎么辦？我寫信給母親吧，二叔說寫信特慢一個來回要十幾天呢。二叔安慰我還是等母親來信什么時候接我回去，讓我安心待著。我哪里能安心待下去？我可不想繼續(xù)看二媽那張兇巴巴討債似的臉，更不想二叔和二媽再因為我多花費他們的吃喝而爭吵……

想到這里我更抱定決心一定要求二叔早早把我送到母親身邊。于是我天天在二叔耳邊說道，要回去想自己的媽媽了。二叔總是說我母親會來接我的，但是總也等不到母親的消息。眼看暑假快過完了，終于有天二叔告訴我說學校給他了一個任務：讓他和另外一個體育老師一起去寶雞市給學校領取全部教學用的課本。這對我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因為我聽二叔說我母親可能就在寶雞市那里參加什么考試。我可以見到自己的媽媽了，我興奮得睡不著覺。但是天有不測風云，偏偏這個時候下起了雨，那雨和這次白銀下的連陰雨一模一樣，幾天幾夜沒有休止，就是一直不停地下著。二叔正在為如何去大城市取回那些預定的課本而愁眉不展。只有我因為有希望見到母親了而心情倍爽。臨走前二叔是堅決不帶我，他說此去是山高路遠，根本就沒有什么交通工具可乘，因為連日下雨，二叔他們這個地方山大溝深，好多地方都塌方的塌方，發(fā)洪水的發(fā)洪水，不能通車。這次取書完全要靠人步行著去把書取回來，這是多么艱巨而又危險的一項任務呀！路上兇多吉少，二叔說我要跟上他去保不定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向我父母親交代？但是我的決心是雷打不動，因為我根本意識不到那些危險。最后二叔拗不過我，硬著頭皮帶我上路了，二叔還特意多背了一袋子的干糧。一路上他和那個體育老師一邊打著一個大銅鑼一邊嘴里還高唱著:走嘍，下雨天，山高路遠，有道的借道，有路的莫擋，老天爺保佑，一路順利……等等的話語，他們的表情是嚴肅而又認真的。我問二叔干嘛帶銅鑼，他說山高路遠為了壯膽，在當時的我看來很是搞笑。但是后來在路途中所經(jīng)歷的一切再也讓我無法笑起來，這是我生命中最為驚心動魄的一次旅程。就這樣我們兩個大人，一個小孩披著雨布就上路了。一路上真的是我想象不到的可怕和陰冷。我們馬不停蹄地走了3、4天，每天都是走到哪里天一黑就在哪里投宿。路上翻過了幾座大山趟過了多少泥溝我也記不清楚了，只記最驚險的是在爬一座大山時我的腿腳被荊棘刮破了很多傷痕和口子，并且多少次差點滑滾下山坡，還有過一個幾百丈高的懸崖時，我緊緊拉著二叔的手后背緊貼著山壁小心翼翼的走過，因為我們的腳下一低頭就是萬丈深淵和翻滾的滔滔河水，我不敢往下多看一眼，那真是驚險至極。峭壁很窄很窄，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更容不下一個大人轉身的，這簡直是在拿生命在做賭注。等走過這一段如紅軍過雪山一樣險峻的路程后，我們全都像散了架一樣，跌坐在地上，也不管此時地上有多泥濘。二叔說他已經(jīng)是支撐不住了，最主要的是我年齡太小，連日來走路腿都腫了老高，褲腿也被路上的刺角劃得破破爛爛，上衣單薄的我臉色青紫一直在打哆嗦。二叔卻說我命大必有后福這么小的孩子走過了那段最為可怕的懸崖，還能繼續(xù)走下去。他哪里知道我其實也早已體力不支了，但是為了見到母親，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支撐著我一定要堅持下去。后來第5天，雨還是下個不停，我終于在寶雞市見到了母親，她看到我渾身上下整得像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叫花子。她失聲痛哭了起來。母親狠狠罵了二叔一頓，說她心咋這么狠？怎么忍心讓自己的親侄女可憐兮兮地跟著他們在寒冷的雨天走那么遠的山路。父親知道此事后更是傷心悲痛，責怪二叔太沒良心了。而我卻為二叔辯解說不怪他，要怪只能怪我自己非要跟二叔走的，怪二媽為人刻薄，怪這場陰冷的雨……它澆透了我單薄的衣衫和一顆幼小的心靈，同時也澆涼了我們和二叔之間的親情……

后來這件事讓周圍的親戚們都知道了，大人們都不相信我一個6歲多的孩子會在那種惡劣的陰雨天氣下缺吃少穿地跟著兩個大男人徒步走了90多里的崎嶇山路，都罵我太傻為了見到母親竟然連命都不要了！小孩子們知道了都用佩服的眼神望著我說“姐姐你真了不起！”。初生牛犢不怕虎，兒時的我就是那樣倔強，寧愿用命換來見母親一面，也許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讓大人費解。由此，在我的記憶里雨并不是如許多文人墨客所寫的那樣美麗而又風花雪月。我討厭雨，討厭陰雨連綿的天氣，它阻斷了交通，讓原本景色秀麗的山村變得泥濘不堪，讓一切變得更加陰冷。事隔多年每當想起那段經(jīng)歷我仍心有余悸。但無論怎樣，我卻將它視為我人生中的寶貴財富，因為我知道世間萬物禍福相依，如果將人生比作是一場旅程，那么它就是我“萬里長征”第一課。從那以后我非常珍愛自己的課本，每次當我開學時拿到新課本后我總是用最好的硬紙將書皮包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里，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因為我知道這些課本的來之不易，它也許正是許許多多如同我二叔那樣默默無聞的教育工作者跋山涉水冒著生命危險從遠方的大城市扛回來的，沒有他們，生長在大山溝的孩子哪會有課本讀？從那以后我也變得更加堅強和勇敢，更加珍惜生命和我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和家人團聚相處的每一時刻。

雨不止，生命不止，連綿的陰雨總有雨過天晴之日，困難總會過去的，人生道路上會遇到多少次那樣的疾風驟雨？我會踏著雨水，我會向著自己的夢想和希望繼續(xù)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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