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格局會讓他對一件事的看法,會對未來的想法都不盡相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格局,不要困在那一方小地方而是要放眼未來,接下來大家一起來看這篇文章,請大家欣賞。
清朝順治九年(1652年),一條輕舟從南向北,由江浙直奔北京。
船上的人心情愉快,因為他們家老爺陳之遴終于又能當(dāng)官了,而且是相當(dāng)于宰相級別的弘文院大學(xué)士。
但是,陳之遴的夫人徐燦卻開心不起來。
徐燦是名動天下的女詞人,許多人都認(rèn)為她的詞作堪比李清照。而且她夫婦倆琴瑟和諧、即將久別重逢,是李清照、趙明誠想都想不到的幸福。
但是,此時她卻坐在船沿,雙眉緊蹙,兩腳抖動。精神恍惚之間,她好像看見水下有兩條龍,迤邐相伴縹緲而去。
徐燦不覺掉淚,趁別人不注意,眾身躍了出去,一頭扎進了水里。
手下驚恐萬分,手忙腳亂才把夫人救上了船。
“夫人!夫人!你怎么那么傻,陳家終于守得云開了,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徐燦已經(jīng)無力反駁了。她只恨自己空有辛棄疾一樣的詞才,卻無辛棄疾一樣的男兒身,要不然就抄起家伙,反清復(fù)明去了!
非聰慧絕倫者,萬萬不能詩
和李清照一樣,徐燦的家世也顯赫得不得了:
她的父親是明朝光祿丞,丈夫陳之遴是大學(xué)士,公公是順天府巡撫。
不幸的人各有不幸,幸福的人都一樣有才。
徐燦還是個閨女的時候,就住在蘇州虎丘山附近。春天坐車賞花,秋天劃船采蓮,菊花開時插得滿頭芳香,登高作樂飲酒當(dāng)歌。
由于家里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徐燦很小開始就學(xué)經(jīng)史子集、詩詞歌賦。
不僅如此,作為女人,她還要讀班昭的《女誡》,學(xué)女德、女容、女言、女工,成為一個帝國時代合格的生育工具。
因此,徐燦不僅深得“朝聞道,夕死可乎”的儒家思想浸潤,也深得“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女德熏陶。
學(xué)那么多,還得精通詩詞,所以當(dāng)時出一個女詞人比出一個男詞人難多了。
我以為你是一條龍
當(dāng)時還是崇禎年間。少女時代的徐燦,連填詞都不過是在“為賦新詞強說愁”:
“小雨做春愁,愁到眉邊住。道是愁心春帶來,春又來何處。”(《卜算子 春愁》
長到春心涌動的時節(jié),少女徐燦希望得到一個男人。
徐父看著女兒也大了,也很想為她找個好歸宿。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了,他居然夢到了一條龍盤踞在自家花園的欄桿上。
第二天,天降大雨。家丁回報說徐家園林里睡了一個男人。
許父急急忙忙去看,男人驚醒,向許父解釋:
他叫陳之遴,順天府巡撫之子,原配夫人剛過世,自己到蘇州散心。沒想到突然下大雨,他想進來躲躲雨,躲著躲著就打起瞌睡來了。
一看是海寧望族陳家,徐父滿心歡喜,想要把徐燦許配給他。
對于父母之命,徐燦稍有點不滿。但當(dāng)她看到陳之遴以后,徹底被征服了:眼前的男人不僅長得帥氣,還滿腹才華,而且家屬名門,少附功名,怎么看怎么貼心。
陳之遴對徐燦也很滿意。
這一段帶著父母之命的婚姻,就這樣成了。緣分這東西就是這樣,有時踏破鐵鞋無覓處,有時得來全不費工夫。
但誰又知道這緣分背后,到底隱藏著怎樣的陷阱?
奪得一支紅玉滿懷香
徐燦的夫家生活暫時是美好的。
才嫁過去沒多久,徐燦公公就因為軍功受了很多獎賞,而丈夫也在同一年高中進士。用粵語來說,徐燦真是“腳頭好”的媳婦(能給夫家?guī)磉\氣的媳婦)。
夫婦倆在北京定居以后,寓居西城。兩人買了一個四合院,前門種著古槐,后院蓋個小亭,亭前種著合歡樹。
沒事的時候,兩人就在樹前賦詩唱和,徘徊纏綿。
樹亦合歡,人亦合歡。
當(dāng)徐燦年紀(jì)漸長,滿足不了陳之遴的時候,她甚至為他遍訪蘇杭各地,找了一個小妾。陳之遴衷心感謝:
“勞君揀盡吳山翠,心已三年醉。閨人常作掌珠擎,那得老奴狂魄不鐘情。”(《虞美人》)
這意思是:你為我選中蘇州最美的女孩兒,讓我快活了三年。這女孩連你都愛如掌上明珠,我又怎么好意思不也愛愛她呢?
現(xiàn)代人很難理解這種陳腐的思想:一個女人,怎么會心甘情愿為丈夫納妾呢?
可是,這就是那個年代的女德典范。而且,為丈夫納妾這種事,在徐燦看來真的只是小事。
作為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女人,徐燦的眼界不在于這種小恩小愛。
銷魂不待君先說
明末,是一個男人注定會痛苦的年代。
就在徐燦一家享盡尊榮的時候,徐燦公公卻在抵御東北女真入侵的戰(zhàn)爭中連連失敗,惹得崇禎皇帝大怒,將他投進了大牢。
在大牢之中,徐燦公公自覺顏面盡失,終于飲鴆自殺。崇禎更加憤怒了:我還沒讓你死,你倒是先自殺了,這是大逆不道之罪!
崇禎遷怒于陳之遴,把他趕出朝廷,永不錄用。
陳之遴和徐燦突遭晴天霹靂,反應(yīng)卻不一樣:
徐燦想的是:既然官做不了,那就回家吧。江南的家里,有田有地,可保我兩夫妻生活無憂啊。
但陳之遴卻不這樣想。
清兵入關(guān)以后,大招天下漢人為朝廷所用,很多文人為了明哲保身,都堅守不出。但陳之遴卻第一時間投誠了。
陳之遴的想法很簡單:我讀書就是為了做官,你不讓我做官就是讓我死。因此,誰讓我做官誰就是好皇帝。
順治讓我做官,所以順治才是好皇帝。
于是,陳之遴就這樣滿心歡喜地加入了清皇朝的大家庭。在那個所有男人都迷茫痛苦的年代,陳之遴卻抓住了風(fēng)口,逆風(fēng)飛行青云直上。
連一點轉(zhuǎn)折都沒有,連徐燦都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是這么個德性。
丈夫出山那一年,是春天。本來是無限春光的時節(jié),徐燦卻只覺得“昨朝似雨今朝雪”:
“銷魂不待君先說,凄凄似痛還如咽。還如咽,舊恩新寵,曉云流月。”(《憶秦娥》)
這意思是:你說前朝的亡國之痛你還歷歷在目呢,現(xiàn)在轉(zhuǎn)眼就出仕新朝。我都還在落淚悲咽,你倒已經(jīng)成為別人的新寵。
還不僅如此。聰明的徐燦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官場變換,就如“曉云流月”,變幻不定。今天你能被清朝重用,誰知道你明天不會再次被拋棄了呢?
可惜這份清醒,是利欲熏心的陳之遴看不到、也不屑于看到的。
龍歸劍杳,多少英雄淚血
徐燦之所以如此清醒,是因為他看到了丈夫的一系列行徑:
為了表示對清朝的忠誠,陳之遴賦詩明志:“行年四十,乃至三十九年都錯。”
他還向清廷建議挖了朱元璋的陵墓,以破盡明朝氣數(shù)。
這么個搞法,陳之遴啊陳之遴,你連個知識分子都說不上,你不過是一個對新朝脅肩諂笑的奴才!
可是徐燦不能直斥丈夫的無恥。儒家的志向熏陶讓她不屑于丈夫的行徑,但女德的規(guī)范又讓她只能服從丈夫的行徑,連吭聲都不敢。
兩種力量在她體內(nèi)搏斗撕裂,讓她掉進了掙扎的深淵。她知道丈夫這樣做遲早出事,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果然,陳之遴真的出事了:
加入清朝以后,他先是依附多爾袞,一切政務(wù)制度、典章規(guī)范都出自他的手筆,權(quán)勢熏天。
多爾袞死后,陳之遴立馬撇清和多爾袞的關(guān)系,繼續(xù)在順治帝的親政時期扶搖直上。
他和當(dāng)時的兩位漢官結(jié)成南黨,和另外兩位漢官組成的北黨明爭暗斗,弄得朝廷烏煙瘴氣,終于惹怒了順治帝,一氣之下將他發(fā)配東北的尚陽堡。
陳之遴涼了。徐燦的心更涼。
所謂人生悲劇,就是雖然看穿結(jié)局,卻只能任由時光一點一點滑向結(jié)局、無力挽回的悲壯感。
在陳之遴加官進爵的時節(jié),徐燦早已看穿了結(jié)局,因此才出現(xiàn)了文章出場的那一幕:大家都在歡天喜地,徐燦卻倍感孤獨。
她寫下了人生的代表作:
“逝水殘陽,龍歸劍杳,多少英雄淚血。千古恨、河山如許,豪華一瞬拋撇。”(《永遇樂 舟中感舊》)
這意思是說:當(dāng)年我以為嫁的是人中龍鳳,誰知道日久生變,這真龍的豪氣都消失殆盡了,折戟沉沙消磨盡了英雄斗志。
江山依舊,只是漢家的豪華不再了。
徐燦不知道,就在她自覺不自覺吟出的字句之中,她已經(jīng)悄悄完成了對李清照的超越:
她和李清照雖然都經(jīng)歷了國破家亡,但李清照的詞中沒有過這樣的家國之思、豪邁感慨。而同為女性,徐燦卻像男子一樣思考著國家的前途命運,開出了詞中的新境界。
千古以來,閨閣之中,一人而已。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帶你回家
尚陽堡這地方,相當(dāng)于中國的西伯利亞,是清皇朝流放政治犯的地方。
陳之遴和徐燦在這鬼地方待了七個月,好在順治帝開恩,讓陳之遴回到北京,重新任職。
陳之遴歡喜雀躍,徐燦卻繼續(xù)頭疼:
按照陳之遴的性格,他一定會再次闖禍。
但徐燦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果然,陳之遴覺得上一次自己之所以栽跟頭,完全是因為自己沒有靠山。所以他很“聰明”地想到要去依附一個權(quán)貴。
而這個權(quán)貴,是順治帝身邊的紅人——內(nèi)監(jiān)吳良輔。
依附賄賂也就算了,居然還要依附一個太監(jiān),陳之遴的智商可見一斑。徐燦再次欲哭無淚,等著被收拾吧。
很快,吳良輔遭人彈劾倒臺,陳之遴連帶受累,再次被貶。
地點,還是尚陽堡。
第二次被流放,他徹底涼了:因為這一次,他不只住了三個月,而是一住就是九年——最后還死在了尚陽堡。
不僅如此,陳之遴死了沒多久,他的愛子也因病而死。
徐燦心如死灰、精神崩潰:丈夫在的時候,她還可以和他賦詩唱和,哪怕日子苦了點,但還有點精神的樂趣。
可是現(xiàn)在他死了,連兒子都死了,這活著還有什么盼頭?
盼頭只有一個:把丈夫和孩子的枯骨運回家鄉(xiāng)。
但當(dāng)時朝廷規(guī)定:戍死的政治犯是不能歸葬故里的。所以徐燦憋著一口氣,一直等一直熬。終于從順治朝熬到了康熙朝。
康熙到東北祭祖的時候,徐燦不顧一切沖上前去,跪拜在圣駕之前?滴跽f:“你有什么冤情嗎?”
徐燦哭訴:“罪臣沒有冤情。惟愿圣上開恩,將先夫骸骨賜還故里!”
康熙知道陳之遴,也知道徐燦的文名,仔細(xì)想了想,說:“好吧,你帶著他們的骸骨回家吧。”
徐燦長跪伏地,悲哭謝恩。
我沒有能力阻止你的悲劇,也沒有能力阻止你的死亡,我能為你做的,也就是帶你回家了,僅此而已。
回到江南以后,徐燦的家園早已荒廢。她潛心學(xué)佛,書寫了近萬卷佛經(jīng),最終以82歲高齡辭世。
但最可惜的是,她生命的最后幾十年不再寫詩填詞了。
徐燦作詞的時候,能夠忘掉自己的女兒身份,以不分男女的口吻緬懷家國,這一種關(guān)懷和眼光,連李清照都做不到。
這就是格局。
如果徐燦能夠保持這種格局一直寫下去,她的成就不止于此。她可以用自己的筆化解心中的郁悶,而不需要求救于佛門。
因為佛門不是別的,就是教你自度而已。
如果徐燦能夠提起筆來,再寫一兩首詞,她一定會覺得天地舒暢,心神寧靜。
佛經(jīng)抄完了、詞寫完了,推開門出去就可看到頭上燦爛的星空。
年年此日,星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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