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了初冬時節(jié),我便想起了過去冬天穿的蒲窩子。在上世紀(jì)六十年代以前的冬天,山東膠東一帶農(nóng)村的人們,常穿著蒲窩子站在門前的石頭上,溜達(dá)在寒冷的大街上。大人們穿的是大蒲窩子,孩子們穿的是小蒲窩子。雖說不怎么好看和跟腳,但在嚴(yán)寒的冬天里卻感到穿著最暖和,都喜歡穿它。兒時常聽到這樣的俗語:“金窩窩、銀窩窩,不如俺的蒲窩窩!
蒲窩子,是用蒲葦編制的草鞋,是腳底御寒的需要。它誕生于哪個年代我不曾知曉,從我記事起就認(rèn)識了它。那時的冬天天氣比現(xiàn)在冷多了,可天氣再冷農(nóng)村里也沒有生起火爐子的,人們?nèi)珣{自己的身體和棉衣褲、鞋子御寒。為了防止凍壞了腳,人們大都買一雙蒲窩子穿著過冬,因蒲窩子經(jīng)濟(jì),在家里穿著方便,穿著暖和、舒適。在經(jīng)濟(jì)匱乏的年代,老百姓很喜歡買它、穿它,覺得穿著最暖和,看起來,溫暖的是腳,其實(shí)是溫暖了一個冬天。
說起蒲窩子來,我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父親穿蒲窩子的情景,兒時的冬天,常見父親穿的是一雙大蒲窩子,蒲窩子底下還箍著一塊黑色的豬皮。父親很愜意地穿著它在家里忙來忙去,走來走去,蒲窩子溫暖了父親的雙腳,不,它在慰藉著父親的心。
父親常常含淚跟我說起他小時凍傷了腳的事,那是1938年,父親那時只有四五歲,正生著疹子(那時就算一種重。┗杷谕量簧。突然,日、偽軍進(jìn)村掃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熊熊大火燒著了我家的房屋,被大火燒的慌亂了的祖母怎么找不到她幼小的兒子了,尋子心急的祖母情急之下沖進(jìn)著火的屋里,一看兒子怎么還光溜溜地躺在炕上,就慌忙把我父親抱起來沖出火屋,跑到村北頭一戶人家,扯起一件破舊衣服把我父親一包,抱起來就拼命地往田野里跑,跑到一個叫“李家地”的大溝里驚恐地躲著,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懸著不安的心往家走。到了家一看,這哪還是個家?早已被日寇燒得不成樣子了,幾乎成了廢墟。萬幸的是,祖母冒著生命危險(xiǎn)把我父親從火海里抱搶出來,撿了一條命,可父親的腳被凍壞了,一直到現(xiàn)在,每到冬天父親就感覺腳冰涼,所以,當(dāng)年的那雙蒲窩子溫暖的不止是父親的腳,更是慰藉的父親的心。
我還依稀記得我穿過一雙小蒲窩子,底幫處箍著一塊小豬皮,兒時我還嫌棄那塊豬皮不好看,其實(shí)那塊豬皮對蒲窩子起了很重要的保護(hù)作用,也對腳起到了隔冷、御寒作用,F(xiàn)在想來,父親當(dāng)年給我買那雙小蒲窩子也是有他的用意的,父親凍傷了腳或多或少的帶來遺傳,大概我在兒時就感覺出來,到了冬天腳不耐凍。父親是帶著一顆護(hù)子之心買這雙小蒲窩子的,既然自己凍傷了腳,并且使兒子也有所影響,不能再讓兒子凍傷了腳,讓幼小的兒子就穿上蒲窩子好好暖和保護(hù)著它。
可那時還不太懂事的我,根本就不懂父親的心,辜負(fù)了慈父的一片關(guān)愛,只感覺到腳在蒲窩子里的溫暖,只知道“吐噠、吐噠”地穿著蒲窩子走來走去,一趟、一趟。走到大街上,站到石頭上,低頭看蒲窩,抬頭四下望。那時的形象現(xiàn)在仍記得很清晰。記得那時穿蒲窩子過門口的時候,常掉蒲窩子,也鬧了不少笑話。有一次,過家門口的時候,因家門口高,蒲窩子大了,前腳剛邁進(jìn)門口還沒著地,蒲窩子掉了。只知著急用腳找前面蒲窩子,后面腳上的蒲窩子又掉了,等穿上后面的前面的,前面的又掉了,一腳門外,一腳門里,真是滑稽,祖母、母親見了一陣大笑,忙扶我進(jìn)來穿好。現(xiàn)在想來,那時蒲窩子給兒時帶來的滑稽可笑,實(shí)屬童趣,也是生活中的調(diào)料。
穿著蒲窩子有個弱點(diǎn):不跟腳。穿著做游戲、跑肯定不行。兒時常常愛做打楗、碰鐘、打瞎打胡、藏蒙、打雪仗的游戲,有時免不了要跑顛的,穿著蒲窩子跑得急了就要搶跟斗,有時還把蒲窩子跑掉了,常常會引來一陣哄笑,有時蒲窩子還會被雪水弄濕了,祖母就生著火放到灶門口把它烤干,因蒲窩子的致命弱點(diǎn)就是怕濕。
蒲窩子是時代的產(chǎn)物。后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蒲窩子已淡出了人們的視野,退出了人們的視線,已經(jīng)幾十年沒見過蒲窩子了。如今,蒲窩子已成為歷史的見證,成為冬天里溫暖的回憶,人們在回憶蒲窩子的時候,更懷念它曾經(jīng)帶給人們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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