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好抽煙的――上海人的輕淡
我是北方人,到上海吃不慣他們的菜肴。我們喜歡辣的、咸的,他們喜歡甜的、淡的。不管什么菜,不但鹽放得不到位,而且還常常帶上點甜頭,吃到嘴里,膩歪。
其實,這樣的口味反映的是上海人的一種風(fēng)格――輕淡。上海人說話的腔口也能體現(xiàn)著這樣的風(fēng)格。北方人的發(fā)音在口腔里往后靠,大抵在嗓子里或鼻腔里用力,渾厚沉重,帶著一些“狠”勁。上海人說話發(fā)音在口腔里往前靠,大都在舌尖上和牙齒間用力,輕飄婉轉(zhuǎn),帶著一些“柔”情。
上海人的輕淡風(fēng)格,還可以從他們說話時的遣詞造句中體現(xiàn)出來。這次到上海來,就體會了一把。
來到酒店,一個同伴辦理入住手續(xù),我和另一同伴就坐到大廳角落的沙發(fā)上去抽煙。這時一個男生跑過來,鞠個躬對我們說:“先生,這里不好抽煙的!蔽覀冞B聲說“對不起”后,趕緊跑到大廳外去抽煙。
“不好抽煙的”與“嚴禁抽煙”“不準(zhǔn)抽煙”“不能抽煙”“不讓抽煙”的意思相同,表達著說話人的同一個愿望,但“不好抽煙的”一句的語氣卻最輕。
“禁止抽煙”語氣最重,帶有強制的味道,沒留一點余地;“不準(zhǔn)抽煙”雖然也是不留余地,但少了些強制的味道;“不能抽煙”帶有建議的味道了,說話人的口氣與說話對象的地位接近平等的意味了;“不讓抽煙”說話人不敢直言,他以替別人轉(zhuǎn)話的身份說話,口氣就很輕淡了,但還輕不過“不好抽煙的”一句。
“不好抽煙的”含有“抽煙不好”“不該抽煙”“不方便抽煙”“最好別抽”等諸多帶有規(guī)勸的意思在里邊,這些意思要靠聽話人去理解,話就有了曲折、繞彎子的味道在里邊。說話的語氣明顯又輕又淡,最輕最淡。
“不好抽煙的”這樣的遣詞造句,可以看出上海人輕淡的風(fēng)格。
二、淋雨于上海街頭
住進酒店之后,下午沒事,幾人相約到上海的街頭去走一走。
走出酒店才感到茫然,不知道該怎么遛,往哪兒走。因為住在靜安區(qū),就在手機百度上搜靜安區(qū)的景點,最后決定去靜安寺看一看。在手機導(dǎo)航的引導(dǎo)下,我們開始摸索著往前走。
上海老城區(qū)的市面確實有特點。第一個特點是零碎,街道非常的密,路口與路口之間很難有超過200米的,居民住宅區(qū)就被這樣的街道切割得零零碎碎。第二個特點是小巧。大街兩旁的門面的寬度大多數(shù)在3米上下,里面有賣小吃的,有賣土特產(chǎn)的,有開飯館的,有賣服裝的……店面雖不大,但里面都拾掇得干凈、整潔、精致。第三個特點是歪斜,過了十來個十字路口,沒有一個直南直北、直東直西正兒八經(jīng)的十字路口,都是斜著,錯著,歪著。這樣的十字路口在北方是不多見的。
從酒店出來,天就陰得很重,才下午四點,就像到了傍黑。越走陰得越重,到離靜安寺還有500米左右的時候,老天就像一個患了前列腺炎的老人,哩哩啦啦地滴了下來。我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干緊買傘?上Я,偌大的上海,竟然沒有一個讓我們買傘的地方,到處找,就是找不到賣傘的店。四處去打聽,得到的回答都是搖頭。沒辦法,我們只能敞著頭淋。很快,頭發(fā)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滴水了,只好躲到屋檐下,看著一個個打傘的人從我們的眼前經(jīng)過,就感到他們該是多么幸福的人啊?我們是多么可憐的人!那時,我的內(nèi)心好有一種沖動,想走上前去奪下一把來,但終于沒有行動。因為心里清楚,即使法律允許,我也未必奪得過人家。即使奪得過人家,把人家的傘搶過來,我不淋雨了,他不是也要挨淋嗎?何必把自己的痛苦移嫁給別人呢?
于是我們決定打的?墒,上海的老城區(qū)的的士比烏龜爬得還慢,想一想吧,200米一個紅綠燈,每個紅綠燈都要等上十來分鐘,這該是一個怎樣的概念。栴}是,即便如此,十個的士有九個都是滿載,站在雨里等了20分鐘,也沒有等到一個的士?磥泶虻牟皇且粋明智的選擇。
還好,在離靜安寺還有192米的時候,旁邊有一個地鐵站。于是我們果斷決定,不去靜安寺了,而是要坐地鐵打道回府。
進了地鐵,正趕上晚高峰,這時你才知道什么叫上海,上海就是人多。整個地鐵站里密密麻麻盡是人,人擠人,人挨人,就像鄉(xiāng)下的趕廟會。車廂里,每個人的體積至少也要縮小五分之一,這里沒有特權(quán),人人一樣,平等無比。當(dāng)時我就在想,胖子最好能天天坐地鐵,可以省去不少減肥藥的開銷。
當(dāng)了十好幾分鐘的肉餅子之后,終于在6:30之前趕到了酒店。臨行前被告知,晚飯6:30開始。
三、上海人不再洋氣
很小的時候,村子里住著一個上海下放知青,穿著打扮跟別人不一樣,覺得很好看,大人告訴我,那叫“洋氣”。于是“上海人洋氣”的感覺就在我的腦海里深深地扎了根。
隨著年齡的增長,見到的上海人越來越多,我對這種感覺的信念越來越堅定了。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不僅是我有這種感覺,也不只是我們村的人有這種感覺,仿佛所有內(nèi)地人都是這么評價上海人的。
上海人的穿著打扮的最大特點是“新鮮”。他們穿著的款式、色彩常常是內(nèi)地人沒見過的。穿某種新的款式、某種新的色彩搭配,都是先由他們開始穿,然后再流傳到內(nèi)地,影響到內(nèi)地,接著就在全國形成某種潮流、某種時髦。上海人永遠都是站在時髦、流行的潮頭上、浪尖上,我們內(nèi)地人都是跟著他們屁股后面學(xué)樣。
上海人的穿著打扮不光是“新鮮”,還得體、干凈、整潔、利索、雅致,看上去就叫人感到舒服,這些就形成了上海人穿著打扮上獨特的味道。所以,后來見到一個上海人,他不說,都可以判定他是上海人,因為,別的地方的人衣著穿不出那種味道來。
上海人的這種氣質(zhì)是天生的。上海自從她誕生以來,就具有了這種氣質(zhì)。上海本來只是一個小漁村,城市的歷史也只有200來年,她一誕生,就與“洋”字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上海作為一個城市成長,與外國人的入侵中國是同步的,晚清時代,她作為一個開放碼頭,面向所有外國人,外國人懷著不同的目的紛紛入住上海灘,把他們的“洋”的味道首先帶到了上海灘,上海灘也就這樣一直地“洋”著。
解放了,上海純粹地回歸到了祖國懷抱,但是,多少年來養(yǎng)成的“洋”的品格,至少在著裝方面保持了下來,于是,在相當(dāng)長的時間里,上海在人的穿著打扮上一直領(lǐng)導(dǎo)著內(nèi)地人的潮頭。
所以,我就形成了一個習(xí)慣,每次到上海來,我都很著意觀察大街上行走的人,根據(jù)他們衣著來判定這個人是上海土著,還是外地來客。這次來自然也不例外。然而,這次令我感到挫敗的是,幾次判定都發(fā)生了錯誤,不再像過去那樣一說一個準(zhǔn)了。
入住酒店時,看到一個人很有點上海人的做派,于是,我斷定他是酒店工作人員,一個地道的上海人。然而后來發(fā)現(xiàn),他不是上海人,而是一個等待辦理入住手續(xù)的內(nèi)地人,和我們一樣。
第二天到一個單位去參觀考察,迎接我們的一個人的穿著打扮與我們一行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于是我斷定他肯定不是一個“老上!,而是一個“上海移民”。但是后來在座談會上,他自我介紹時說,他出生在上海,在這個單位工作幾十年了。我徹底崩潰了,我完全失去了判斷力。
后來行走在大街上,我用心觀察,發(fā)現(xiàn)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人與人之間確實再沒有什么差別了,就連在大街上遛狗的老年人,與我們內(nèi)地那些遛狗的老年人也別無二致了。
這讓我不能不反思,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一想便釋然了,這確實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社會已經(jīng)進入了深度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已經(jīng)進入了嶄新的高科技時代,人類技術(shù)的進步縮短了人類之間的距離,地球村的時代也正在走來,人類技術(shù)的進步縮小了地區(qū)差別,大家都在一個“村子”里了,還能有多大差別呢?不是嗎?上海人有什么一點新舉動,馬上就會反映在網(wǎng)上,一夜之間就可以傳遍黃河上下,大江南北,上海還能有什么時間上的優(yōu)勢呢?
上海人不再洋氣,不是上海沒落了,也不是上海人落后了,而是時代進步了,而是向內(nèi)地發(fā)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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