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潮,在春夏秋冬的調(diào)色板上,秋天,是我的最愛。
我無法掩飾自己對金秋時節(jié)的喜愛,秋的色彩,秋的豐腴,秋的暢想,在這樣一個碩果累累的季節(jié),用一種充滿傷感或者悲涼的心情,來吟詠這樣一個季節(jié),我是做不到的。
故鄉(xiāng)的秋天,是孩子們的最愛。匍匐在金黃色的稻田里捉個迷藏,在收割完的黃豆地里,逮一串螞蚱;胡亂拔幾棵飽滿的毛豆,挖幾塊地瓜,在火堆上燒烤,童年記憶里的秋天,滿滿的,到處充溢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故鄉(xiāng)的秋天,是一個容易讓人產(chǎn)生奇妙夢想的季節(jié);有時,站在故鄉(xiāng)的運河堰上,看著京杭大運河往來的船帆,想著遠方的故事,還有自己編織的夢,那時候的我,從未想到,故鄉(xiāng)的秋天,有一天,也會和我的親人們一樣,日漸老去。
帶著兒時的夢和充滿激情的詩意人生,我走向了遠方;多少年來,為了看到最美的秋色,欣賞更多的秋天美景,我曾走遍許多的風(fēng)景名勝,拍下不少秋天景色的畫面,但是,總感覺到這些美好的景色里,好像缺少點東西。
都說蕭瑟的秋風(fēng)里,落葉歸根,這種季節(jié)對大地的依戀,還是從我的老父母身上,感覺到的。
八十多歲的父母親,身體的健康狀況,如同這即將告別的季節(jié),走在了生命季節(jié)的邊緣;最先身體狀況不好的,還是我的老母親。多年的操勞加上當(dāng)時農(nóng)村的醫(yī)療條件較差,在一個忙著秋收的季節(jié)里,母親病倒住進了醫(yī)院,結(jié)果因為腦梗,造成身體活動和生活不便。于是,只能告別故鄉(xiāng),在我家里和姐姐家里,輪流照顧。
盡管我們照顧的很仔細,生活條件也不錯,但是,行動不便的母親和父親,還是思鄉(xiāng)心切。雖然不能說話,但是,母親的淚水足以說明一切。
春天寒,夏天蚊蠅多,冬天太冷,于是就在一個金秋時節(jié),我和姐姐決定,送父母回家過幾天,以此來緩解父母的思鄉(xiāng)之情。
我的家鄉(xiāng)在魯南蘇北交界,在過去那叫窮鄉(xiāng)僻壤,在今天看來,實在是一處風(fēng)景秀麗的魚米之鄉(xiāng);如果拋開秋天收獲時的疲勞和艱辛,故鄉(xiāng)的秋色是一幅美麗的畫面古老的京杭大運河如天上之水,從北方奔流而來,好像為了擁吻我的故鄉(xiāng),輕輕環(huán)繞,帶著我兒時的夢想,流向遠方。高高的運河大堤兩側(cè),不知名的各種野花,競相綻放。藍天白云下,躺在運河大堤東側(cè)的草地上,愜意地看著不遠處,大運河里往來的歸帆,一聲悠揚的汽笛,會將你的思緒帶去遠方
沒有了農(nóng)耕稼穡的艱辛,用一份舒適愜意的情懷,來欣賞故鄉(xiāng)的秋天,是一件非常愉悅的事情。然而,就在這個季節(jié),母親的病情也加重了,原來把飯端到她跟前,自己可以動手吃,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能靠喂飯了。
給母親喂飯,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由于母親已經(jīng)不能說話,很多的事情,只能靠自己把握。母親咀嚼功能好的時候,用勺子喂進嘴里就可以,母親的病情加重后,稀粥還可以,略微稠一點的東西,要用手了。多一分怕母親噎住,少一分怕吃不飽,時間長一點,飯菜涼了,還要熱,就這樣,一頓飯也要喂40多分鐘。看著已經(jīng)不能語的母親蒼老的面容,我淚水偷偷咽在肚子里,還要裝作很開心的樣子,讓她老人家高興。這是我熟悉的母親嗎?那個在田野里,在房前屋后終日忙碌的母親嗎?
人們常常贊美秋天的豐腴和收獲,感謝大自然春華秋實的饋贈,說實話,生活在農(nóng)村的我并不贊同這種想法。田野里,稻子要收割,棉花要采摘,黃豆要早收,小麥要播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輩們,在這金黃色的季節(jié)里,留下的辛勤和汗水最多;由于父親在賈汪煤礦上班,所以,家里的幾畝地都由姐姐們和母親勞作,而我,除了上學(xué),和小朋友玩耍,母親是舍不得讓我干活的,哪怕是割豬草這樣平常農(nóng)村孩子,必須干的活。
故鄉(xiāng)的田野,在這個收獲的季節(jié),是孩子們的最愛。放學(xué)后,呼朋引伴,叫上小伙伴,捉螞蚱,一會就逮了長長的一串,放在火上一烤,在今天看來也是美味佳肴。有時,拔幾棵黃豆,放在火上一燒,灰燼散后,里面是金黃可口,酥脆的黃豆;或者在地里拔幾塊地瓜,用鏟子借助斜坡,挖個小窯洞,下面架上火一烤,不一會,又甜又糯的黃地瓜,便出爐了,每當(dāng)夕陽西下,要回家的時刻,我們經(jīng)常帶著嘴上灰印和飽飽的小肚子,開心而歸;晚上自然就不吃飯了,母親也知道,卻也不責(zé)備我。
而今,守著風(fēng)燭殘年的娘親,在故鄉(xiāng)的秋色里,我彷徨徘徊;甚至無心去欣賞這個季節(jié)里,家鄉(xiāng)的湖光山色,喧囂的田野,隨著播種的完成即將歸于寧靜,而老屋庭院中,只有這棵銀杏樹,還在留戀枝頭的幾片金黃;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我知道,故鄉(xiāng)的秋天不會走的太遠,然而,母親的身體,卻越來越差,守候娘親的日子,還有多久?
照顧母親,給母親喂飯的日子是辛苦的,即便是這樣辛苦的日子,對于母親和我們來說,想要長久下去,也是一種奢望。
我喂娘飯才這么短的時光,娘喂我飯,卻是這么多年,這也是我陪伴娘親,在故鄉(xiāng)的最后一個秋天,也是我回故鄉(xiāng)守望的最后一個秋季,不久后,娘親就離我遠去了,從此,故鄉(xiāng)的田間巷陌,還有那讓我依戀的秋野,成了我回憶里的酸楚。
又是一個秋風(fēng)蕭瑟的季節(jié),在城市浮華的喧囂中,在夜晚那輪寂寞的冷月下,我又想起了老屋,想起里了娘親,想起了故鄉(xiāng)的秋天
朗月星稀下,看著別人家的團圓,想起作家龍應(yīng)臺的一句話: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
何止是父母子女之間,我們每個親人之間,都有這份說不出的痛和無線的依戀;父親,二叔,四叔一個個親人的離去,讓我對故鄉(xiāng)的思念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痛?墒,這種痛楚,卻讓我依然魂牽夢縈。
秋風(fēng)起,落葉黃,遙望遠方的故鄉(xiāng),盡管,遠山如黛,遮住望眼,我知道,山的那邊,就是故鄉(xiāng)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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