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小說:我的苦難我的大學(2)
。ㄋ模
我一邊守著母親一邊就著煤油燈看課本,長夜漫漫,從小我就習慣了在黑夜中思索或閱讀。那些課本也成了孤寂的寒夜中惟一讓我感到溫暖和不再害怕的精神撫慰。
如果用植物來比喻那時的我,狗尾巴草應該是最恰當的--它在農村隨處可見,人和動物都不喜歡它,但它總是倔強而卑微地生長著,任何雪雨風霜都不能使它徹底枯萎和滅絕。
在我上二年級時,母親又患了一種容易昏厥的毛病,她有時正好好地吃著飯,會突然往后一倒,人事不醒,呼吸微弱。母親第一次發(fā)作時我以為她不行了,和妹妹嚇得哭叫不已。近鄰們聞聲而來,有的掐人中,有的往母親嘴里灌水,母親嗆著了,便咳嗽著悠悠醒來。這一招我學會了,后來的若干年,我就是用這種土辦法搶救過母親無數回。母親對我感激不盡,總說她的命是我給的。
很多個夜晚,我守著昏昏然的母親不敢入睡,怕她昏厥后得不到及時搶救而永不醒來。我一邊守著母親一邊就著煤油燈看課本,長夜漫漫,從小我就習慣了在黑夜中思索或閱讀。那些課本也成了孤寂的寒夜中惟一讓我感到溫暖和不再害怕的精神撫慰。我總是等到母親睡到發(fā)出均勻的鼾聲才放心地睡覺。長此以往,老師還沒有教到的課文我都超前讀完了。當老師剛開始講新課文時,我已會將新課文倒背如流,作業(yè)也做得整齊正確,老師很驚奇,視我為"神童",并號召同學們向我學習,但沒人得知我的成績包含有多少心酸。
在學校里,我獨來獨往,沒有朋友和玩伴,惟有學業(yè)令我揚眉吐氣。
也許是與生俱來,也許是父親的遺傳,我的聰慧全體現(xiàn)在了學習上。從一年級起,我一直是班級里的學習委員,作文尤其優(yōu)秀。深得老師們喜愛,紛紛預言我是上大學的料。三年級時,班主任要我跳級直接上五年級,母親拿不定主意,去醫(yī)院和父親商量,結果父親不同意,他希望我腳踏實地一級一級地上。
轉眼就是我三年級的暑假,我的心情無與倫比的歡欣,因為我這個暑假將要在父親身邊度過。他的病情據說已經得到控制,再過半個多月,就可以出院回家了,這真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父親捎話回來說這個季節(jié)正好桃子和香瓜都熟了,他的病房后面就是一塊香瓜地,那塊香瓜地成了我最向往的天堂。
暑假一開始,母親就帶著我和美華去了醫(yī)院。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父親了,他看上去一副健康的樣子,禿發(fā)的頭上戴著帽子,眉毛和睫毛是不會長出來了,但我已習慣父親這種另類的清秀。
父親在醫(yī)院門口迎接我們,我和美華搶著叫"爺"(蘇中農村方言,即父親),父親極慈祥地一手牽一個女兒,滿臉柔情。一路上不斷有人和父親打招呼:"趙夕貴,你的丫頭來啦?"父親答:"是呀,來啦!"父親的笑容像泡過的茶葉,舒舒展展。
我沒覺得這個夏天有什么異樣,醫(yī)院里的梔子花祥和而平靜地開放著,幽幽散發(fā)著陣陣清香。我的心情好得無法形容,我天真地想:我一定能過一個非?鞓返氖罴。
母親第二天一早就帶著妹妹回家了。母親臨走關照我:"萍后,好好照顧你爺,過半個月,我跟你大伯來接你們回去。"
我快樂地點著頭,這是一個多么光榮而又美好的任務。我牽著父親的手目送母親牽著妹妹的手回家去。和無數個夏天的清晨一樣,這天早晨天高云淡,空氣中飄著梔子花的濃香。母親揮手讓我和父親回宿舍去。而父親堅持要等母親走到拐彎看不見為止。父母的恩愛讓懵懂的我有一點點的感動,那一種溫馨與美好的感覺無法用語言形容。
母親和妹妹就這樣毫不設防地走出了父親的視線與生活。父親和母親一定都把希望寄托在不久后的相聚上了,所以離別沒有任何傷感與留戀。由于要趕在太陽升高之前回到家,母親的步子甚至有點急促,對于不久后的災難一點預感都沒有。我也是。
。ㄎ澹
【我的所有快樂與幸福在1978年的8月21日(陰歷七月十八)這天嘎然而止,命運在這里走出了它的分水嶺,帶著我泅向苦難之海!
父親所住的醫(yī)院很大,有十來排平房,每排平房后都有一塊栽著桑樹的園子,桑樹園里種著香瓜。我只要翻過父親病房的窗戶就可以偷偷去摘香瓜了。事實上我也這么做了。我用兩只凳子壘起來放在窗臺下,我先爬上凳子再爬上窗臺,一翻身就到了窗外,我像個耗子般借助于桑樹的隱蔽在瓜地里穿行摸索。第一天我就收獲不小,摘了起碼七個瓜,還有一對"雙胞胎"瓜,白皮,聞起來一股甜香。我把它獻給了父親。
這樣的美好時光并沒有堅持到父親出院回家,我的所有快樂與幸福在1978年的8月21日(陰歷七月十八)這天嘎然而止,命運在這里走出了它的分水嶺,帶著我泅向苦難之海。
這一天和往常沒什么兩樣,我和父親早早起床,手牽手在晨曦中沿著醫(yī)院里的泥土路溜達了一圈。我穿著白襯衫,帶著紅領巾,還興致勃勃地唱了一首《東方紅》,受到父親的表揚,我驕傲得臉都紅了;氐礁赣H的宿舍,煤油爐上熬的粥剛好稀稠得當,于是我和父親就著母親腌制的酸咸菜吃了早餐。接著就是我做作業(yè)的時間了,父親則雷打不動地去醫(yī)院的醫(yī)務所打最后一個療程的針藥。
父親臨走時,用他那伸不直的手摸了摸我的頭發(fā),慈愛地囑咐:"萍后,好好做作業(yè),我一會兒就回來,中午我做雞蛋面給你吃。"哦,雞蛋面!我最喜歡吃的。父親就在我的滿心期待中背著手走了。
那天的太陽紅艷艷的,一早就已顯示出了它的灼熱威力。父親是迎著初升的陽光走的,他那天穿著一件肩頭打了一個三角補丁的淺灰襯衫,短袖,父親瘦瘦的兩只手臂就從寬寬的袖管里伸出來,像兩根枯瘦的樹枝在背后交握著。因為頭發(fā)落光了,父親戴了一頂舊黃軍帽。他就那樣散步似的往醫(yī)務所去了。他在拐彎時還回頭看了看我,遠遠地沖我做了個寫字的動作,微笑著走過一叢萬年青,不見了。
我耐下心來寫作業(yè),但是,雞蛋面的誘惑時時讓我心猿意馬,我都忘記上一次吃雞蛋面是什么時候了,在家里,母親一向是不做雞蛋面的,那些雞蛋不是賣了換油鹽醬醋就是送到父親這兒來了。雞蛋面,雞蛋面,我多么向往那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面呀!我不時看一眼天上,盼望太陽快一點到頭頂,那是吃雞蛋面的時間。
暑假作業(yè)里有一個命題作文《暑假里最難忘的一件事》,我毫不猶豫地決定寫父親和他的醫(yī)院,香瓜和雞蛋面。這天我心情很好,我在作業(yè)本上鄭重地寫下第一行字:"今年暑假,我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我正在醞釀下面的字句,忽然,有個父親的病友急急走來,匆匆對我說:"你爺叫我來拿席子。"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卷了父親床上的竹篾席子,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叔叔拿走了席子,一點不祥的預感和猜測都沒有。
太陽終于在我的望眼欲穿中滾到了頭頂,可父親并未回來,我開始焦急不安,我開始心神不定,我開始埋怨父親。我把作業(yè)一推,跑到路邊去張望。遠遠的我看見醫(yī)務所門口有很多人,獨獨沒有父親瘦長的身影。我想跑過去問問有沒有人看到我父親,又怕父親知道了責怪我。
就在我惶恐不安時,一個小女孩顛顛地跑過來,她就是剛才來拿席子的叔叔的女兒,我倆一起鉆過醫(yī)院的香瓜地。她一邊跑一邊沖我揮手喊:"不好了,你爺打針打昏過去了!"打針打昏了?什么概念?我一點不懂。
小女孩拉過我,我就在她的牽引下一路狂奔,其實是那個小女孩拽著我跑。到了醫(yī)務所,許多病人一見我就要抱我,我都9歲了,干嘛要抱我?我開始隱隱覺得不妙,我掙脫每一個懷抱,堅決要沖進醫(yī)務所。要抱我的人改成了攔我,我再也顧不得面子與矜持,我大喊:"爺!爺!"又有人來阻擋我,并說:"你爺在睡覺,一會就出來。"我急得跺腳,粗暴地推開每一個人,從大人的胯間鉆進了醫(yī)務所。我看到了什么?
醫(yī)務所的病床上躺著一個不知是誰的人,從頭到腳蒙在一塊白布下。其他一個人都沒有。我顫顫地輕輕地叫了一聲"爺",沒有人應。我又大喊了一聲"爺",還是沒有人應。父親在哪兒?
有個人進來要拉我走,哄我說帶我回去下雞蛋面吃,我張牙舞爪,拳腳相加,并兇狠地咬了那個人一口,隨后"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我想只要我一哭,父親不管躲在哪兒,他都會出來的。但是父親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我驚惶到了極點!父親去了哪里?為何不回應我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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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傷痛如此清晰而深刻。我在兩個親友的拉扯下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泥土掩埋了,最后只剩下一個高高隆起的土堆。父親在里面,我在外面。他在沉睡,我在痛哭。】
我到底被大人們弄出了醫(yī)務所,一路狂哭不休,我不知道父親去了哪兒,一句招呼都沒有,就這么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父親還說要做雞蛋面給我吃,難道他忘了?我心底更深的還是恐懼,我不知道父親出了什么事,竟然連見都不見我了。
我在醫(yī)務所的外面不顧一切地哭喊著"爺、爺",我像小無賴一樣在抱我的大人懷里扭來扭去,紅領巾上糊滿了我的鼻涕和淚水,我的鞋子被踢掉了,頭發(fā)散亂不堪,臉上涕淚縱橫,所有這一切,都只因為我見不到我的父親。我不知道僅僅幾個小時,為什么所有希望就成了泡影?所有時光都改變了模樣?
讓我更為驚詫的是母親竟然來到了醫(yī)院,我更驚異于母親的悲痛與失態(tài)。我先是在醫(yī)務所門口就遠遠聽到一個女人傷心地哭嚎,接著就看到了披頭散發(fā)的母親在無數人的包圍下一路滾爬著向醫(yī)務所這邊跑來。我"嗷"地叫了一聲,掙脫了抱我的人,跑向母親。(勵志名言)母親見到我,越發(fā)哭得兇了,她死死飽住我,叫了一聲:"我苦命的兒啊……"忽然手一松,母親軟軟地癱倒在地。人們就手忙腳亂地將母親弄到急救室去了。
很多事是多年后才弄清楚的--父親被打錯針藥的時候,心里難受,他對和他一道打針的病友說了一句話:"我女兒喜歡吃雞蛋面,你幫我做一碗……"病友只來得及點了下頭,父親就小便失禁,熱血變冷,永遠去了。那個病友就是后來抱我要做雞蛋面給我吃的那個人。后來他真的做了一碗放了蔥花的雞蛋面,但我沒吃。那一天,我只來得及悲傷。
母親是醫(yī)院里派人到我家,用自行車馱來的,開始沒說我父親已經去了,怕身體不好的母親受不了這個致命打擊,他們只說父親的病情有了變化。母親就焦急地趕來了。當時她和許多婦女在生產隊的曬場上搓草繩,身上的圍裙都沒來得及解下。
母親一路上問個不休:"夕貴不是就要出院了,咋又犯病了呢?"馱她的人就安慰她:"嫂子,沒大事,沒大事!"直到到了醫(yī)院,那人才噙著淚水告訴母親:"嫂子,你家老趙走了……"母親一下子從自行車上滾了下來……
母親來了之后,我才明白父親是死了。死了,就是永不再見了;永遠沒有他的呼吸與笑容了;永遠沒有他的撫摸與呵護了;永遠沒有他在陽光下晃來晃去的瘦長的身影了;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有了父親。
父親死了,莫名其妙地死了。是打針打死的。護士用錯了針藥。處理的結果是,醫(yī)院賠了30塊錢,給父親做了一身"老衣"(死人穿的衣服),就這樣了結了。(直到13年后,已經在上海打工的我懂得了什么叫醫(yī)療事故,還曾打過無數的電話找江蘇省有關部門和法律工作者咨詢這樁醫(yī)療事故,想為冤死的父親討回公道。但我得到的答復是,由于事過境遷,早過相關法律規(guī)定的訴訟時效期了。所以在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為自己年幼無知,使得父親白白冤死而悔痛不已。)
由于天熱,我們在第二天就將父親接回了家。是晚上。大伯和其他一些親友用父親生前睡的竹床抬著父親,我背著書包走在父親的前面,一邊走一邊緩緩地撒"買路錢",一邊迎著夜風默念:"爺,我們帶你回家了……"這是大伯他們教我說的,說只有這樣念叨,父親的靈魂才會回家。我仿佛一夜長成,明白了生死,也體驗了苦痛。隨著夜風和紙錢一同飄落的,是怎么也流不盡的淚水……
父親回家的第二天即下葬,父親的棺材是我家屋后的一棵泡桐樹打成的。泡桐的材質并不好,用指甲一掐,就會出現(xiàn)一個印子,但我家實在無能為力給父親安置更好的棺木了。這一天家中哭聲陣陣,香煙繚繞,父親躺在門板上,供在堂屋里,臉上蓋著黃表紙。我和美華披麻帶孝跪在父親頭前,一邊朝前來吊孝的親友磕頭,一邊往火盆里放紙錢。母親在房里大聲哭著、哀哀喊著:"你怎么這么狠心就走了,丟下兩個吃飯不知饑飽、睡覺不知顛倒的小家伙我怎么養(yǎng)得大?你怎么忍心丟下我一個人走?你不如帶我一起走了好啊……"哭一會便昏過去,醒過來后繼續(xù)哭嚎。美英也大聲哭著,懷念著父親的種種好處。我靜靜地跪著,不時看一眼門板上的父親,我無法像母親和美英那樣大放悲聲,我的哀傷在心里,像一顆埋得深深的種子,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斷生根發(fā)芽。
父親下葬了,就埋在河的那一邊,站在我家屋后就可以看見。那個長方形的坑是姐夫和大伯他們幾個男人挖的,父親的棺材被兩根繩子吊著徐徐放進了墓坑。
就在往父親的棺木上填土的那一刻,一直站在大伯身后的我突兀地竄出來,一把揪住大伯的鐵鍬,哭喊起來:"不要埋爺!不要埋爺!"也許誰也沒想到我的突然發(fā)作,都愣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如此舉動,我只知道,坑內埋下的是我的親人,是我一生一世親愛的父親。我不容許他們將父親埋在這個永不見天日的土坑內。
最后我還是被人拉走了,我不知道我撕壞了誰的衣服,咬破了誰的手臂,我像個瘋狂的小野豬,又咬又踢。
我的傷痛如此清晰而深刻。我在兩個親友的拉扯下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泥土掩埋了,最后只剩下一個高高隆起的土堆。父親在里面,我在外面。他在沉睡,我在痛哭。
父親的去世是我家苦難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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