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所在的大學地處郊區(qū),附近幾乎沒有娛樂場所,只有一家規(guī)模較大的書店。我這匹脫韁的野馬自由地跑了兩年后,在荒野上越跑越遠,才發(fā)覺眼前越發(fā)荒蕪,一股不安的情緒在我心中扎根,終于在大三那年,我決定停下來。第一次去圖書館時,生怕遇到熟人,一路上都在想措辭,以便處理尷尬的對話。然而當我到了圖書館,我才發(fā)現(xiàn)這種擔心是多余,圖書館總共有八層,只有五層和六層是閱讀室,而里面早已座無虛席,根本沒我待的地方。
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在打量犯罪現(xiàn)場,我怯怯地轉(zhuǎn)了一圈便出來了。在圖書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便突然想到了附近有家書店,于是拿手機開始查導航,從學校到書店,步行大概二十分鐘。
戴上耳機,站在原地挑了好久的歌,直到找了首滿意的歌才開始出發(fā)。
那家書屋的形象與我所設想的樣貌倒有些偏差,不屬于古風淳樸的那種,而是洋溢著簡約西式風格,門口擺放著幾朵不知什么品種的淡藍色鮮花,旁邊立著一個海報牌,是關于書店促銷活動的。
推門進屋時,門上的風鈴還會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叮鈴,緊接著迎面撲來的,是淡淡的書香,那是新書才有的味道,談不上多好聞,但至少很舒服。里面的人還不少,大部分都站在書架旁邊翻閱著,有一些人估計是站累了,便席地而坐。
“原來這里跟學校的圖書館不一樣啊。”
由于看不到坐的地方,我小聲抱怨了一句;蛟S是戴耳機的原因,我的小聲抱怨直接引起了大家的回望。
“您好,您如果想要坐的地方,可以去里面呢,里面有咖啡館,也是我們家的。”
一個穿著藍色圍裙的女孩走過來看著我,而我就像做壞事被揭發(fā)了一樣,臉一下子就紅了,連連說了幾句“哦”便朝著她指的方向去了。穿過幾個書架,眼前確實出現(xiàn)了一個小門,最外面的墻壁是用玻璃搭建的,因此可以看到里面的全貌,不少人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很愜意。
一進門我便看到了一個靠墻的椅子,于是急匆匆地走過去,生怕被人搶了。坐下之后,我便從書包里拿出了兩本專業(yè)書,換了首輕音樂,便開始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您好,我們這里是消費區(qū)的,您可以在這點一杯咖啡,更有益于提神哦。”
我看得正枯燥,一個圍著藍色圍裙的女孩就走到我的面前,看來那種圍裙是這個店的特色。她起初站了一會兒,我沒注意,估計是說了什么我沒聽見,便輕輕碰了下我的手臂。
“哦……這樣啊,那行呀。”
老實說,我有些臉紅,一種不自在的窘迫感。
“您可以先看看,確定之后再去前臺點就可以啦。”
她給我遞上一本塑封的彩色卡本,還挺精致的。跟她說了聲謝謝后,我就開始在品種眾多的咖啡里挑選,這不是艱難的抉擇,因為我只看價格,哪個便宜點哪個。因此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就濃縮咖啡最便宜了,于是就拿著冊子去了前臺。
“不知道您之前有沒有喝過這個,濃縮咖啡是很小的一杯,而且特別苦,真的沒關系嗎?”
她用手向我比劃著,濃縮咖啡大概只有三厘米那么高。我不想被看出是按價格選的,因此再次確認了,我就要這個。
半小時后,她拿了咖啡過來。那咖啡的尺寸再次顛覆了我對咖啡的定義,估計就是瓶裝口服液那么多。輕輕嘗了一口,我整個舌尖都失覺了,苦得我打了個哆嗦,外加沒有水,那股苦澀濃稠的味道一直停留在口腔內(nèi),我只好一直吞口水,希望可以沖淡這股味道。
“你要喝點水嗎?”
她不知何時走到我身旁,手里端著塑料紙杯。我抬頭看了一眼,一張清秀的臉,不算迷人,但五官都很精致,外加一個暖暖的微笑,讓人看著就覺得舒坦。
“不……哦……謝謝。”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慌了神,羞愧的情緒讓我想拒絕她,因為不想讓她看出我真的沒喝過那該死的咖啡。但是那股折磨人的味道實在太糟心,沒有多想,幾乎是本能驅(qū)使我接下了她的關心。
“除非是之前沒喝過或者是外國人,不然那種咖啡基本沒人選,太苦啦。”
她壓低了聲音,但又怕我聽不清,因此輕輕向我這傾斜了一點,她的頭發(fā)正好從耳后垂落,散落到我的眼前,伴著一股淡淡的花香,應該是洗發(fā)水的味道。
“有需要再叫我吧,我就不打擾你學習啦。”
“等……等一下。”
她剛走出幾步,就被我的聲音叫住了,轉(zhuǎn)頭看著我,回眸一笑。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有了這勇氣,或許是對美的原始渴望,我想認識她。
“那什么……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漾出暖暖的微笑。
“當然可以啦,你叫我唐昕就行。那你呢?”
“我叫陳浩。”
短短十秒鐘的對話,像是憋了好久,看著她離開之后,我才大口大口地呼吸。那是一種窒息的感覺,像是胸腔內(nèi)的空氣都被抽空了,里面空蕩蕩的。之后的時間,我已經(jīng)無心再看書,因為一聽到腳步聲便抬頭,總覺得是她又悄悄地走來了。
冰與火之間的第三種溫度
從那兒之后,我就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去糖去冰去書屋。
幾乎每一天,一有時間我都會去,但很多時候她是不在那兒的,后來聊得多了,才知道她只是在那兒兼職,沒課的時候才去。
唐昕也是附近的大學生,跟我同一級,但我們不同校。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小小地失落了,如果緣分再猛烈點,或許我們就能更快撞出火花。她沒去書屋的時候,我們就聊聊微信。拿到微信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翻看了她所有的朋友圈,沒發(fā)現(xiàn)異性親密照時,我稍稍舒了口氣。
“你好像不愛發(fā)朋友圈呀?”
因為她的朋友圈發(fā)送頻率很低,幾乎小半年發(fā)一次,為了進一步確認她沒有男朋友,我開始試探她。
“生活里都是些枯燥的事,沒什么好發(fā)的。”
“看來是男朋友不在身邊呢?不然怎么會枯燥。”
“要是有男朋友就好了,可惜我沒有。”
我的心一直被緊握著,當這句話出現(xiàn)時,它才像撤力之后的海面,逐漸舒展開。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種斗志昂揚的感覺了,上一次出現(xiàn)這種感覺還是在初入大學的時候,那會兒對愛情充滿了憧憬,想過很多浪漫的邂逅,然而進了大學不久,我便入了游戲這個大坑,社交幾乎全斷了,戀愛更是無從談起。
在那之后,我就開始對她展開了曠日持久的進攻,幾乎跟她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書屋里,一待就是一天,天黑之后再送她回學校。也正是在那段時間,我養(yǎng)成了影響一生的好習慣,我愛上了看書,書與她成了我每日最期待的兩件事。
在那兒待得久了,我也逐漸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不僅我一個人喜歡在那兒看她,還有另一個男的,也經(jīng)常去找唐昕,他的眼神跟我很像,無疑是我的情敵。
但那男的總在唐昕還沒下班的時候就走了,這點倒是讓我挺高興。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便忍不住問了唐昕。
“那個男的也喜歡你吧?”
“?什么叫也呀?”
唐昕歪著腦袋看我,嘴角輕微上揚,顯得有些俏皮。
“額……這你別管啦,他是不是喜歡你呀?”
我的臉又紅了,手不自覺地放在了后腦勺,一個勁地揉搓頭發(fā)。
“他呀,叫林晨,是我高中同學。喜歡我很久了,但是我覺得我們性格不合適,就一直沒接受他,沒想到他這么執(zhí)著,高中畢業(yè)之后,知道我在這個上學,就也到這來找工作了。他住在市區(qū),一有時間就來找我,我也沒辦法,總不能不讓他來吧,那是他的自由。”
“我就說他怎么不等你下班呢,原來是要趕地鐵呀。”
“他一直這樣,我也挺愧疚的。可是喜歡這件事,不能勉強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是說付出了,就一定要有所回報,這又不是交易。”
唐昕說這話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她很為難,我想她應該是個對愛情很忠貞的那種吧。
“唐昕,也許有個辦法可以讓他死心呢。”
“什么?”
我們誰也沒有再往前走,彼此對視著站在原地,我的臉在燃燒,喉嚨在撕裂,有股力量正在蓄勢待發(fā),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姿態(tài)往外撞。
“跟我在一起吧。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對你一見鐘情;蛟S你會覺得一見鐘情都是因為外表,我不否認這一點,我就是因為看了你的臉,才對你動了心。你的臉上寫滿了善意,看著你,就像春風拂面一樣,柔和,舒適,忘記一切煩惱。總之,跟你相處真的很幸福。”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所有的話都說完了,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別無選擇地等待那一紙判決。
“陳浩,你是不是背了好久。窟@么長一段,你厲害了啊!”
唐昕打破了尷尬,她走到我的面前,僅僅是開玩笑式地拍了我一下。
“我……我沒背!都是真心話,我說真的!行嗎?我很認真地征求你的意見。不管你做什么選擇,我都會欣然接受,不用擔心會傷害我。”
我依舊無動于衷地站在原地,判決沒下來,我始終不敢動。
“好啦,看看你臉紅的樣子,服你了,答應了答應了。”
她沒有回頭看我,而是把我遠遠地甩在身后,自顧自地輕跳著。等到宣判的我,就像是重獲新生,我?guī)缀醪桓蚁嘈牛贿叴蠛爸脐康拿,一邊追了上去?/p>
“那我現(xiàn)在就要去給你改備注,給你換成寶貝糖心。”
“幼稚鬼,隨你啦。”
那晚的風很涼,吹在我滾燙的臉上,我體驗到了戀愛的感覺,那是冰與火之間的第三種溫度。
脫韁的野馬,玩命地奔跑
那一夜,從不更新朋友圈的唐昕,時隔數(shù)月終于發(fā)了一條新的動態(tài)。那是一張夜景圖,是我們剛才走在路上時,她拍的路燈。還對這種圖做了一些解釋。
“最溫暖的那盞燈,不一定是最亮的,但一定是離我最近的。”
無疑,我已經(jīng)成了離她最近的那盞燈,于是同一張圖,我也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謝謝你,讓我的守望從此有了信仰。”
由于我們沒有共同好友,這兩條朋友圈也就成了我們之間才能看懂的秘密。原以為我們會就這樣,一直幸福下去,畢竟熱戀期的情侶,都應該抱有各種美好幻想。
然而,知道這個秘密的并不止我們,林晨也知道了,他幾乎第一時間就去問唐昕。他顯然有些精神失常,一直發(fā)消息打電話,似乎唐昕跟我在一起,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唐昕是個心軟的人,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一點,何況是與她相識多年的人。林晨以最后見一面為由,希望可以了斷過去,他會祝福我們。
“我不同意!我們不需要他祝福,這次見面準沒好事。”
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的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如果他就在我面前,我一定會上去用拳頭讓他祝福我們。
“不會的,他不是什么壞人,我了解他。而且這么多年了,總這樣拖著也不好,干脆就這次做個了斷,也省得他以后一直煩我。”
唐昕一再堅持,她以為人是不會變的,曾經(jīng)單純過,就會一輩子善良。她想為糟糕的過去做個道別,或許是源于愧疚,因此我也不想再去堅持。我做了讓步,她可以去,但是必須和我一塊去。
“你們倆見面,肯定會打起來的,我不想鬧那么大動靜。就只是去見個面,他想說什么就說,說完我就回來了,你在擔心什么呢!”
“反正這是最低要求!否則沒得談。”
我們都為此十分不愉快,她不理解我的固執(zhí),正如我不理解她的盲目樂觀。都是男人,心里藏著歪念頭,不說大家都很清楚,自己追了那么久的女孩跟別人在一起了,沒人會大度到特意約出來祝福對方。
盡管我萬般阻止,但是唐昕還是去了,消息不回,電話也不接。那一晚我去了所有他們可能會約見的地方,但是都沒找到她。一股莫名的恐懼在我心里滋長,我突然為自己的沖動而懊悔,如果不吵架,或許她還會告訴我,她已經(jīng)見完了,已經(jīng)回來了?墒悄且煌,一點消息都沒有,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我只能整夜漫無目的地亂跑。
大約凌晨四點左右,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來了,我迫不及待地接聽。
“你好,請問是陳浩先生嗎?”
“我是,你哪位?”
“我是白楊派出所的,唐昕女士你認識嗎?”
聽到這我時候,我內(nèi)心滋長的恐懼開始爆發(fā),我的頭皮開始發(fā)麻,我的嘴唇開始顫抖,我的聲音開始斷斷續(xù)續(xù)。
“我認識啊,我女朋友。她人呢?在你那兒嗎?”
“你不要激動,她現(xiàn)在在我們這,很安全,你過來一趟吧。”
幾乎是同時,我又變回了那匹脫韁的野馬,在深夜的街頭狂奔。大口的冷空氣灌進喉嚨,不一會兒我的口腔內(nèi)便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我顧不上惡心,只顧拼著命奔跑,似乎只要停下我就會死,我只能玩命地跑。
如果你什么都好,還需要我干嘛?
人生第一次進派出所,注定是一次銘記一生的經(jīng)歷。
我站在門口,胸口在劇烈起伏,口鼻共用也緩不過氣,一直喘個不停。而在屋內(nèi)的長椅上,我看到唐昕就蜷縮著坐在那兒,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似乎已經(jīng)被淚水泡浮腫了,一小撮頭發(fā)散落在額前。
她一定嚇壞了,像個驚慌失措的兔子,害怕到忘了逃竄。
“你就是陳浩了?”
一位民警坐在辦公桌前,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xù)辦理手頭的工作。
我顧不上喘氣,直接跑到唐昕身邊,她一定迫切需要我。果然,在我剛過去的時候,她就一把摟住我,她在小聲啜泣,身體在顫抖。
“沒事兒,別怕啊,我在這了,別害怕。”
我撫摸著她的頭,不斷地安慰著她。
我們把手續(xù)辦完之后,出來已經(jīng)六點多,天已經(jīng)變得蒙蒙亮。黎明,是多么理想的一個詞,預示著新生和希望,可是一身疲憊的我們,卻顧不上去感嘆這壯闊的盛舉,因為我們的心正在經(jīng)歷黑夜,特別漫長的那種。
那一晚,他們約見在人多的商場里,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林晨便表示理解,還對我們表達了祝福?吹竭@種結果,唐昕很寬慰,她也卸下了心里的防御。之后林晨說要送她回去,她也就同意了。商場到學校中間,有一片荒廢的建筑地,不知道什么原因沒修建了,就一直擱置著。也正是走到那兒,他壓抑在心底的惡魔徹底醒了,一直在叫囂著,咆哮著,一直把唐昕往建筑地拖拽。后面的事情,民警沒多說,我也沒問,但我們都心知肚明,之后林晨就去自首了。由于不排除他有精神障礙,因此還要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能定罪。
回去的路上,唐昕一直沒說話,而我也頓時啞巴了,不知說什么好。就在快到她校門口的時候,她才突然開口。
“陳浩,我們分手吧。”
一說完,我便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淚水從她紅腫的雙眼處不斷地流出。她的聲音是顫抖的,跟她的身體一樣,那是害怕和恐懼聯(lián)合作用下的生理反饋。
“別說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會同意的。”
“為什么不同意?我完全是自作自受,我不該得到任何同情!”
她啜泣得更兇了,身體在劇烈顫抖,整個人都蹲在地上,似乎這一路的沉默讓她徹底崩潰了。
“因為我這盞燈一旦亮起來,就不會再熄滅了。不管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會一直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發(fā)光發(fā)亮。”
我也蹲下來,一把將她摟在肩旁,她不再啜泣了,而是直接放聲大哭?蕹鰜砭秃昧耍嗽谧顭o助的時候會哭,最痛苦的時候也會哭,唯獨在自我救贖的時候不會哭,這不是好事。
我們就像兩顆石頭,蹲在校門口相互擁抱,顧不上路人異樣的眼光,那一刻世界只有一個擁抱那么大,多了沒意義。
在我的認知里,愛情從來就不是因為所以,而是即使仍然。遇見一個不完美的你,邂逅一段不完美的愛情,才是最完美愛情該有的模樣。
如果你什么都好,還需要我干嘛?
來源:網(wǎng)絡整理 免責聲明:本文僅限學習分享,如產(chǎn)生版權問題,請聯(lián)系我們及時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