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又開進了夜晚。”阿德慵懶地靠著車窗,兩眼無神,平靜地說道。
是的,窗外的世界一點一點暗了起來,金黃色的天空突然之間就黯淡了,亂竄的飛鳥只剩下黑乎乎的一點,就連鐵軌邊孤零零的電線桿都變得模糊不堪。火車開入了黑暗。
我一向以來都個性喜歡坐火車,去什么地方暫且不論,僅僅觀察窗外向后飛逝的事物就讓我興致萬分,況且,最便宜的交通往往也是火車。而我所乘坐的火車是開往一座古城的,說來也怪,幾天前,我突然就強烈地想要去到這么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沒有半個故人也不曾有聽人提及介紹過,甚至連地理位置都沒搞清楚,我就背著行囊上了這列火車。但是仔細想來,這可能就如同我獨愛坐火車一般,對于我而言,完全出于一種強烈的情結(jié),又或者說,這樣的地方在我的想象中就應一點都不陌生才對。[由Www.iwzz.Com整理]
“你想想看,如果我們此刻開著車去一個遙遠的地方,這樣的夜晚,我們一邊聊天一邊前進,我們能夠談天說地而不必顧忌任何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打開地圖一看,哦,原先在那里,然后又繼續(xù)前行。這該是多么愜意的事。”阿德這樣對我說。但實際上,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而已,而明天我們就得揮手再見,或許就應說永遠也不能再見了。但是我對阿德的第一印象卻不一樣于對其他陌生人,一接近我就覺得我們之間存在奇妙的默契。
他的臥鋪在我對面,中間隔著一張雪白的桌子。他頭發(fā)很長,扎著一個小馬尾,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就會把它散開,雜亂不堪的披在肩上。這讓我覺得他是一個十足的藝術家。剛見到他時,他正撐著腮幫子憂郁地望著窗外,望得出神,完全沒有感覺到我的到來。幫會名字
“我猜你是一個畫家。”一坐下我就這樣搭訕他。
他甚至連瞥我一眼都不曾,依然自顧自地看著窗外。我便開始安置我的行李。
我剛一坐下,他就說話了,“你相信嗎?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個多月了。”這樣的話隨便說出來我當然是不信的,并調(diào)侃他搭訕人的方式真不一般。志愿者活動感想
“我還是想要提醒你,晚上如果你想要上廁所,走到第四排座位時務必要留意,因為那里很容易摔倒。”
他這樣跟我說著。我從包里拿出一本書,這是我一向以來想好好讀一遍來著,可總被自我的懶散給打敗,一次次拿起又一次次放下,并非這書冗長難懂,因為那樣的書我是從來不讀的,純粹是自我玩心太大,浪費了太多時光,而這恰恰又是一本關于時光的書。
阿德伸過一只手來按住了我的書,然后他看了一下書名,表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我以為他要對這本書或它的作者之類的大發(fā)一本正經(jīng)的議論,沒想到他還是回到了之前的那個話題,“這么跟你說吧,這列火車并不長,共十節(jié),兩個車子,十五個車廂服務人員與檢票人員之類的。每節(jié)車廂共二十個座位,并列在車廂左右,中間有一道兩米左右的走廊。每節(jié)車廂五個燈,整列火車最暗的燈應數(shù)第六車廂的第二個。每個車廂的車窗都是能夠打開的,但有幾扇開起來很費力甚至打不開,比如第四車廂第五扇窗,第九車廂左邊的第三扇和右邊的第五扇。而最危險的地方就數(shù)我們車廂的第四排座位處,那里有一處很嚴重的凸起,極容易絆腳,列車人員就應豎一個危險標志或者及時修理對。但三個多月來它卻一向躺在那里,同我一樣。”
在他說這一段話的空檔,我已經(jīng)翻開書簽所在的地方讀了起來。這一頁寫的是一個關于時光的新概念,通俗說法是時光在某種力量的強壓下發(fā)生了改變,導致這段時光一向重復,這段時光內(nèi)發(fā)生的事物也會一向循環(huán)著,這個現(xiàn)象叫做時光禁錮。
“這么說來,你對這列火車十分熟悉咯?”我應付著他的說辭。
“能夠這么說,當然,我所說的你能夠去驗證。”他仍是不茍言笑。
我們互相介紹了自我,我這才得知他叫阿德,來自北方,這次坐火車是打算回老家,但按照他的說法,他已經(jīng)在這火車上生活了近三個月,這列火車他已經(jīng)乘坐了無數(shù)遍。我問他要不要喝點飲料或吃點我準備的零食,他都一一回絕了。他總是在發(fā)呆,要么望著窗外,要么躺在臥鋪上,總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貌,讓人看了都會覺得生活沒什么好處。到了傍晚,他就頭靠在窗上,平靜地說道:“火車又開進了夜晚。”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無奈的味道,好像他真的在那里度過了無數(shù)個夜晚了,窗外的世界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陌生,而是習以為常。
那天晚上我花了一個小時的時光在各個車廂里逛,觀察座位、燈光和車窗,以驗證他白天的說辭。這期間在檢驗車窗難開程度時很多乘客都誤認為我是檢修人員,向我一個勁地吐槽著窗戶的不方便,我一面口頭隨意應付著一面心里不斷埋怨,“有這么帥的檢修人員?”
我驗證的結(jié)果是,他所說的全部正確。
“這么說來,你真的在那里生活了三個月?”我決定相信他了,并且腦袋里浮出了一連串的問號,很多事情我都渴望得到解釋。
“的確如此。”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啃著面包,這是他很少見的不是個性正經(jīng)的時候。
“那么。。。。。。”
“我想我是陷入了時光禁錮之中。”他指了指桌上我的那本書。
“你也看過這本書?”
“不久前,看完后我才意識到我是陷入時光禁錮之中了。”他好像察覺到了我的想法,之后說道“:這種時光禁錮是單對我一個人的,也就是說,我周遭的一切都處在正常的狀況,只有我一向在循環(huán)生活著。并且我的時光好像也停止在這列火車上,我的思想也開始冷靜下來。”
他越說越不知所云。
“那么你是怎樣陷入時光禁錮中去的呢?”我已經(jīng)忘記了咀嚼口中的食物。
他陷入了沉默,我盯著他期盼著他的回答。
火車上的環(huán)境其實并不好,個性是到了晚上,車廂內(nèi)燈光不是很明亮,乘客們打牌的打牌,玩游戲的玩游戲,吃飯的吃飯,吵架的吵架,偶爾會有人推著載滿小吃的推出緩緩而過,還會有工作人員不厭其煩地推銷著十塊錢三支的神奇牙刷。總而言之,空氣中滿是方便面和煙酒檳榔混雜的氣味。我感受著這些,發(fā)現(xiàn)并不厭惡這種氣氛,有時我會仔細觀察每一個人,大聲喧叫的,低頭看書的,安靜睡覺的,每個人都有他的故事,就像我對面這個憂郁的發(fā)呆青年一樣。
“我真不敢相信,他已經(jīng)去世了。”阿德坐在我對面平靜地說道。
我掏出兩廳啤酒,打開。阿德拿起來就是灌。
“他是晚上十二點過十分死的,我記得清楚,那時我正好洗腳準備睡覺,看了手表。然后就傳來了他的死訊。”阿德也沒有看我就徑直喝了一大口酒,“那天晚上我想到很多事情,第一次感覺死亡是那么不刻意,沒有道理。我怎樣也無法相信他去世了,在那之前幾天我才向他借錢來著。第二天我醒得很晚,迷糊中聽到我的室友開玩笑地說我是不是去了,我突然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死和生好像就是同一件事,當生消失殆盡了,死也就跟著來了。”
我想不到一個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卻說出了一大番關于生死的道理,哲理的精神未免也太隨意了吧。我一面喝著酒聽著阿德的故事,一面看著窗外。
火車駛?cè)肓艘坏缆L的隧道,隧道兩邊是昏暗的燈光,隨著火車往前飛馳,燈光也一言不發(fā)地往后流,這讓我一度感覺置身時空隧道中,當醒過來時,已經(jīng)恍若隔世。
火車通嗒通嗒的響,阿德的聲音時大時小,他說完后就安靜的睡著了,他總是表現(xiàn)得這么安靜。我翻開了那本關于時光的書,我想再看一遍關于時光禁錮那一章,但一個字都讀不進去,我只覺得書頁暗得出奇,火車上的燈越來越不景氣。
阿德的發(fā)小去世了。母親節(jié)的晚上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喝完后開著摩托吹風,悶頭就撞上了迎面開來的大卡車,當場就斃命了。
阿德這次坐火車就是要回老家給他送行的,但是自我卻被困在了火車上,他很難過。發(fā)小對于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阿德讀書早,四歲就上學了。開學那天老師伸出幾個手指問他這是幾,阿德一下手足無措,說錯了。老師哈哈大笑,旁邊的同學也跟著笑,只有發(fā)小拍著他的肩膀說他還是小朋友別為難他。老師笑得更大聲了。阿德自那以后每一天都會跟在發(fā)小屁股后邊,因為那天比他大兩歲的發(fā)小拍著胸脯跟他說,以前還是小孩的時候都是你幫忙我,此刻上學了,我罩著你。
在五年級快要結(jié)束的夏天,三個年紀稍大的小混混在回家的路上攔住了阿德和他的發(fā)小。“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馬路,留下買路錢。”
發(fā)小拉著阿德就往前跑,但始終跑但是小混混,發(fā)小就和他們扭打起來,阿德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撿起路邊的一根大樹枝就往人群里砍。最后發(fā)小的腿被打腫了,阿德小拇指骨折;旎靷兎旁捗魈煸俨粠уX就打斷腿。
第二天阿德叫上他的兄弟狠狠地修理了這混混。阿德覺得發(fā)小就像古惑仔里的陳浩南,而自我像極了小結(jié)巴。
剛升入六年級的時候發(fā)小就在一次放學后向所有人宣布這個小學以后由他管,不服的就去后山找他。那個下午,阿德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縣城的游戲室里,發(fā)小摟著他的肩膀向他的朋友嘴角上揚地說:這是我的兄弟,誰也不能動。就像介紹自我的女朋友一樣,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阿德喜歡上了他的發(fā)小。
在發(fā)小的庇護下,阿德度過了安穩(wěn)又難忘的童年,安穩(wěn)是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發(fā)小都會擋在他前面,難忘是阿德在那個年紀就體會到了別樣的感情。他把這份異樣的感情埋得很深,他享受著每一段和他撒野的時光,替他轉(zhuǎn)交的每一封情書,和他共享著每一根煙每一根冰棍。他們在冬天的雪地上打赤腳,在夏日的黃昏撲哧地跳進河里,在無邊無際的田野里放肆的奔跑。在阿德的印象里,發(fā)小永遠都是高他一個頭,頭發(fā)留到眼睛,總能自我用嘴輕輕的吹起來。
之后阿德去了北方的城市上大學,發(fā)小留在縣城里經(jīng)營著一家小酒吧,他們的聯(lián)系漸漸少了,但只要一見面就能掏心挖肺喝得不省人事。
“你在外面要多留意,和不熟的人喝酒千萬不要喝太多。”這是發(fā)小給阿德的教導,他一向記在心里并和很多朋友說過這句話,就像發(fā)小囑咐他一樣。
阿德在火車上有收到關于發(fā)小的消息。發(fā)小的尸體被撞得太難看,直接火化了,那天晚上和他一齊喝酒的人一個都沒有去參加他的葬禮,他這人裝酷耍帥了十幾年,重情重義了十幾年,怎樣想最后卻死得這么難看這么凄涼。在母親節(jié)死去,只有他的母親哭成了淚人。
阿德跟我說到那里的時候,揉了揉眼睛,舉起啤酒往地下灑了一圈然后猛地喝了一口。“好久沒和他喝酒了。”
我不明白該怎樣安慰阿德,只是真誠的說了一句:逝者安息。
阿德說:死去的人縱然可悲,活著的人卻成了大不幸。發(fā)小的死讓阿德難過無比,他也因此陷入了時光禁錮。
當火車駛出隧道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夜晚變得很空曠,空曠得令人發(fā)麻。窗外什么都看不見,車內(nèi)倒顯得格外明亮。這世上好像只有我和阿德存在著,而此刻他正閉著雙眼安靜地思考著,或者已經(jīng)睡著了。
死和生到底是怎樣回事。我覺得以后過馬路還是要謹慎一些,擠不進的地鐵就別玩命地擠了,長沙的摩的還是少坐為好,做的士盡量坐后面,就算非得坐副駕駛也必須要記得系好安全帶。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站了。我沒有叫醒阿德,這個生活在火車上的人,期望他早日逃脫這一禁錮,去做自我想做的事情。但阿德說他已經(jīng)習慣了火車上的生活,每一天沒有什么意外,身邊的人一批又一批地換,他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故事,這樣的生活至少不會讓他產(chǎn)生厭惡。他是一個慵懶的人。
古城挺不錯的,一進城就古風撲面,景色和民風都很好,我隨便找個地方飽了肚子后想起了阿德,他真可憐,我會不會哪一天也陷入他的狀況,陷入孤島無法自救,甚至再也見不到我最重要的人了。我覺得我務必要打電話給我最好的朋友告訴他我到了,那里確實不錯。
電話那頭一向嘟嘟的響,無人接通,我這才意識到他幾天前已經(jīng)去世了,一想到這我就悲痛不已,我松了我的辮子,散開已經(jīng)很久沒有打理而顯得雜亂不堪的頭發(fā),在這座陌生的古城里掩面而哭,期間有幾個路人走過來問我發(fā)生了什么,我告訴他們我的朋友去世了,他們表示很同情后嘆息一聲就走開了。
之后,我在一間客棧的二樓住下?蜅Yu酒,我要了兩瓶生啤酒請他等會送上樓來。我躺在客棧雪白的床上,閉上眼睛心里總是無法安靜下來,陌生,一切都很陌生。
迷迷糊糊中感覺被送酒的服務員叫醒了,是個和我一樣年輕的小伙子,他問我有什么事嗎我說沒有,然后他坐在房間的椅子上,同我面面相覷。他遞給我一支香煙,自我也點燃一支抽了幾口后望著天花板面無表情地跟我說:
你相信嗎,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個多月了。
我常常會做噩夢,夢里有個聲音一遍一遍地對我說:起來吧,醒過來吧,醒來應對吧。然后一切都變成了我,并告訴自我:我的朋友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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