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會想,如果有一天我最崇拜的山塌在我眼前,天還有沒有必要是藍(lán)色的;就像我此刻不愿意用“漆黑的如霧色,透過陰影仿佛看到了枯枝和人影”來描述黑夜。
我的故鄉(xiāng),那里有個喧囂的夜。這句話,勝于其他任何蒼白的語言和文字。
我從夜里離開的家,至今不敢回去,就是源于對那里的夜的恐懼。[由Www.iwzz.Com整理]
我在家想喝雞湯了,就去市場買只老母雞,因為老母雞的雞燉的燙最濃厚。這天的雞很多,無論公母;但都很小,像鴿子插上了雞毛,擠在籠子里的角落,側(cè)眼看向我。老板拖著流油的贅肉,赤裸上身,熱情諂媚地招呼我,說這是批外地雞,成了精的;他說:“看它們小,吃起來很香咧!你熬完湯,滿屋子的,連油湯兒都是茉莉香!”我自然不信什么茉莉桂花香,但是我喜歡成了精的動物。它們看我的眼里有了神;不是鴿子,是投胎投錯了的鳳凰。我動了惻隱之心,提了兩母一公三只雞,燉只母的,其余的來孵鳳凰蛋。
我故鄉(xiāng)有家小館子有名氣,叫“夜”;因為它的老板是夜先生,老板娘是夜夫人。
我走得近了,夜先生就起身,掏了兩根煙。我看手里的母雞,左手的和那只公的提在一齊,最后按捺不住,開始哀鳴跳躥,弄得滿地雞毛。公雞的孔雀般的尾巴上最艷麗的那一片藍(lán)羽毛也飄了下來;右手的那只卻努了努嘴,擠出一絲邪魅的笑。于是我把左手的那只遞給夜先生,說:“燉湯吧。”
夜先生說:“你坐吧。”他把母雞割了喉嚨,開水燙過再拔毛,掏了內(nèi)臟,扔進個比它大點的鍋里。他笑著和我說:“老弟,怕是被騙了。成了精的玩意兒也是抹了脖子就沒氣兒。”我就跟他抽著煙、聊天。夜有條狼狗,乖得很,就是愛浪叫。夜先生就說:“這逼,發(fā)了春了。”
黑狗圍著我轉(zhuǎn),搖頭晃尾巴。我說:“都爛透了。”夜先生不聽,說成了精的,時候得長點。他之后和我說夜夫人懷孕的事兒。他說感覺到是個小子,英俊,他怕自我有不了這么美的后代;然后吐了個煙圈。
夜夫人慌張的進來,掀開鍋蓋,扔進去個龐然大物。怪物在掙扎,可它的腳是捆住的。它身上似迷起了層霧,我只覺得它有長角的頭,鑲鱗片的身子,和鐵的尾巴。我看不清它,卻感覺得了它心狂野的悸動,在撕裂我的五臟六腑。那是我的心在沖動。它陷進鍋里的不到四分之一的軀體翻滾著,夜先生一次次隔著鍋蓋按住它。
夜夫人沖我溫婉地笑了笑,吐了吐舌頭。我的笑平靜下來,別過頭去。
我忍不住又想看它,想它必須是條鱷魚。我訝異,因為它周圍的迷霧不見了,剛剛我看不清它的樣貌,它是夢;此刻它具體了,是野獸。
夜先生喲嗬起來:“嚯,茉莉香!”
他專注起來,夜夫人收拾著桌子;就靜了,只剩下怪物喉嚨里的嘶啞。
我的內(nèi)心隨著茉莉的香氣狂熱。
野獸的沸騰只要一剎那,香氣就從碎了的鍋底溢出到整片夜的石板地;我拉著夜先生瘋跑到最近的屋里反鎖上門。我們才來得及注意到少了夜夫人。
我經(jīng)歷了整夜的,門外的雞鳴犬吠和呻吟,從躁動到安息。
葉曉,我叫他師父;他拍我的肩膀,說:“小子,晚上我給你找的相親別忘了,姑娘條件不錯。”然后又朝周遭的人說:“這小子軸,念舊,還念著他雞窩里的火鳳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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