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記憶

　　作者：冰峰

　　之一：家鄉(xiāng)風(fēng)俗和趣事

　　我的家鄉(xiāng)在崇州市懷遠(yuǎn)鎮(zhèn)段家碾。

　　聽父輩講崇州最早叫蜀州，我記事的時候叫崇慶縣，此刻才叫崇州市。[由Www.iwzz.Com整理]

　　我家祖祖輩輩都是崇州人，都生活勞作在懷遠(yuǎn)鎮(zhèn)段家碾，哪里人幾乎都姓段，每家姓氏都是按字號排輩。

　　聽段家爺爺講我家字號是：孟志國平天下。字號排列看上去還挺有宏才大志的，寓意段家未來興旺發(fā)達。

　　我屬國字輩，但到了我的下一輩，就逐漸沒有按照字輩取名了，也算是違背了段家列祖列宗的意愿，想起來還是深感內(nèi)疚。

　　記得我小時候時不時大人帶著我回老家，個性是文革躲“武斗”期間，在家鄉(xiāng)一呆就是兩個多月，從而感受體驗了解了不少家鄉(xiāng)習(xí)俗和趣事，此刻零零碎碎寫出來和大家分享。

　　【裝舅子】：記得那家親戚嫁女時，大人們總是讓我們這些男孩去裝舅子，大家穿上新衣服敲鑼打鼓，擔(dān)著、提著，背著各式各樣禮品去送親。

　　到了男方家，對方就開始給我們這些真真假假的舅子發(fā)紅包，有一毛二（月月紅），四毛（四季發(fā)財），六毛（六六順）不等。

　　每次我們裝了舅子回來，大人都就立馬喊我們把紅包交出來，最多給我們留下二分五分的，其余的留著家里買鹽打醬油之類的。

　　我們這些假舅子，回來都要在不能當(dāng)舅子的表姐表妹面前顯擺一下，氣氣她們。

　　【吃九大碗】：也被人們習(xí)慣稱作九斗碗、壩壩宴、流水席、九個碗等，是家鄉(xiāng)傳統(tǒng)特色菜肴之一，其特色注重的是蒸菜，原意是以蒸菜的九大菜而得名。

　　分別為：軟炸蒸肉、清蒸排骨、粉蒸牛肉、蒸甲魚、蒸渾雞、蒸渾鴨、蒸肘子、夾沙肉、咸燒白。

　　同時，“斗”在四川方言里，意指大的容器，用九斗碗來稱此場面，也是贊其菜多量足的意思。

　　記得每逢親戚家娶媳婦嫁女，都要去吃九大碗。

　　只要一聽大人說要去吃九大碗，前幾天就睡不著，興奮得不得了。

　　要明白，那個年代，農(nóng)村家都是逢年過節(jié)才見油葷，肚子饞得不得了，想起要吃九大碗都饞得流口水。

　　到了吃九大碗那天，熱鬧非凡，大人小孩成群結(jié)隊前往，恨不得全家人一個不拉都去吃。

　　由于吃的人個性多，還要排班等候。此刻人不明白，等候吃九大碗都日子有多難熬，眼巴巴看著人家吃，吃的人吃完了，龍門陣擺不完，老是不下桌，讓我們等的人饑腸掛肚，直吞清口水。

　　好不容易輪到我們上桌吃的時候，還要請長輩先下筷子，還要一樣夾點，用荷葉包好，給腿腳不方便來的老年人帶點回去。

　　眼睜睜看著桌子上一片片肥嘎嘎消失，等我們下筷的時候，早已是心急火燎，立馬向早已瞄好的最肥那片咸燒白下筷，十來分鐘下來，桌上的東西早已是風(fēng)卷殘云，一干二凈。

　　不管咋個說，肚子還是見了油葷，打了牙祭。哪里像此刻吃喜酒，滿桌子都是剩菜，還都是龍蝦鮑魚。

　　【祝壽】：崇州人在祝壽時，凡年歲不滿50的只能做生或過生日，生日一般吃壽面，祈求長壽。

　　條件較好的家庭，辦壽品，備宴席，賀客盈門，鳴炮送禮，時辰一到，舉行儀式，祈禱福祿壽喜，禮畢大宴賓客。

　　如今，雖也有大操大辦者，但更多的人的則是以吃蛋糕、吹蠟燭、唱生日歌來取而代之。

　　【過年】：到了臘月在老家就開始準(zhǔn)備過年，開始?xì)⒇i、賣肉、打掃房屋、買鞭炮、給娃兒買新衣服了。

　　在臘月二十三開始過小年，主要活動為打發(fā)灶爺爺（灶君）上天，通常在傍晚進行，連同灶君一塊灑酒焚燒，口中念念有詞，讓他上天多說好話，并擺有貢品。

　　大年三十上午開始貼春聯(lián)，下午去墓地請先人（家中去世的長輩）回家過年。

　　到了晚上，大人們則會做一些好吃的菜，一家人坐在一齊吃團圓飯。晚上睡覺之前，要把放在門外的所有用物品都得搬進屋底過年（連掃帚也不例外），意謂不讓風(fēng)水外流。

　　然后在準(zhǔn)備關(guān)門大吉時要到曬壩上去放鞭炮，當(dāng)放了關(guān)門炮后，今宵不能再開門或出門，否則這風(fēng)水會逃走。

　　老家貼春聯(lián)“處處留心”有說法，在大年三十上午，家家戶戶都在忙著貼春聯(lián)。貼了對聯(lián)，要賬的就不能夠再登門了。

　　除了各個門口的對聯(lián)外，要寫各式各樣的福字和春字，貼到所有能貼的角落：

　　糧囤上要貼“五谷豐登”；羊圈豬圈等地方要貼“牛羊滿圈，六畜興旺”；牛圈要貼“槽頭興旺等吉祥的對聯(lián)。

　　對聯(lián)一貼完，過年的喜慶氣氛立刻就出來了。

　　一家人還要請家堂，讓列祖列宗回家過年。大年三十天黑之前，是請家堂的時候了。

　　請家堂，主要就是到墳頭旁，燒香燒紙，放點鞭炮，磕頭，把死去的親人請回家一齊過個新年。

　　請家堂的時候一般都拿著香，在老輩墓前說一些“老爺爺、老奶奶，過年了，此刻一齊回家過年吧”等之類的話。

　　誰家請家堂，就會專門在堂屋的正中央擺張桌子，上面擺著供品（雞鴨魚肉等），旁邊放兩張椅子給祖先們坐。

　　初一清晨，給長輩們拜年。大年初一，父母在凌晨四點左右就會把全家人喊起來，都穿上新衣服，祭老天爺爺，還有門神，放鞭炮，下湯圓吃早飯。

　　吃過湯圓后，一家人會出門拜年，一般先到近門近族家拜年，給長輩磕頭，然后近門近族聚在一齊到別人家中拜年。從村西拜到村東，不管姓什么，只要家中有老人，都拜一遍。這些活動均在天亮之前完成。

　　初二開始走親戚，老家叫走人戶。女婿務(wù)必到岳父、母家，并且務(wù)必帶禮物。

　　外甥走姥姥家，閨女?dāng)y婿走娘家，這個風(fēng)俗在老家十分講究。

　　互相走親訪友，加強感情交流。“要想感情深，就得一口悶”，這期間的酒宴是必不可少的。

　　親戚、朋友一年就能見這一次，談?wù)勛约阂荒曛械牡门c失，暢想一下新一年的工作。這大都是在酒桌上完成的。

　　總之，每個地方過年都有不同，我覺得在我家鄉(xiāng)農(nóng)村過年真的能夠體會到過年的樂趣。讓我們這些城里孩子感受到家鄉(xiāng)過年的和諧熱鬧氛圍，真的十分質(zhì)樸風(fēng)趣，鄉(xiāng)土味也個性濃。

　　之二：家鄉(xiāng)的美食

　　小時候，我生長在老家崇州，一手由奶奶親自帶大，自然奶奶用自己親手做的各式各樣家鄉(xiāng)美食養(yǎng)育了我成長。

　　此刻成都是個美食之城，大街小巷各種美食無數(shù)，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對美食的口味越來越高，感覺啥子都不好吃。

　　我過去由于工作需要，走南闖北，加上各種應(yīng)酬和一年四季不斷的名目繁多的宴請，幾乎吃遍了東西南北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始終眷戀在家鄉(xiāng)時，奶奶做的各種美食，那原生態(tài)的食材，經(jīng)過我奶奶的精心烹飪，可謂原汁原味，美味可口。

　　幾十年過去了，仍然都讓我難以忘懷。

　　【甑子飯】：那個時候我的家鄉(xiāng)崇州一帶幾乎家家都吃甑子飯。

　　奶奶做飯時，把米淘干凈，先放入柴火灶上鐵鍋里面煮，待米煮到半生熟的時候，用筲箕瀝干，然后放在木桶里面用大火蒸，待飯熟后，盛上一碗，吃起來香噴噴，比此刻的電飯煲煮出來的飯好吃得多。

　　那個時候，缺少油葷，一般人都要吃上半斤八兩。

　　【紅鍋菜】：此刻的年輕人根本不明白啥子叫紅鍋菜。那個年代農(nóng)村生活個性艱辛，不要說吃肉，就連炒菜都沒有油。

　　記得奶奶炒菜時，用柴草把鐵鍋燒紅，直接把從地里面采摘回來的新鮮蔬菜，如藤藤菜、苕尖、白菜之類的，洗凈放在鍋里面加點鹽干炒，就算是下飯菜了。

　　雖然沒有油水，但格外清香，奶奶和我仍然吃得有滋有味。

　　【甑腳菜】：就是煮鎮(zhèn)子飯時，奶奶從房前屋后把采摘回來的豇豆、四季豆、絲瓜、南瓜、扁豆、茄子之類的，洗干凈，在蒸飯前，先放在鐵鍋里面炒一下，然后加入米湯，在甑腳下煮，上面再蒸飯。

　　待飯好菜熟時，大碗盛上桌，再弄一碟奶奶親手做的家常豆瓣，沾起吃，個性下飯，不吃個半斤飯以上都不解恨。

　　【豆花】：在我的家鄉(xiāng)，來了客人，或者逢年過節(jié)，都要自己在石磨上推豆花來款待客人。

　　小時候經(jīng)�？茨棠套龆够�，還忙前忙后給奶奶打下手。

　　記得奶奶把黃豆放入水中，泡個把時辰，然后在石磨上推成豆?jié){，推好后倒入鍋里煮。

　　碗里的石膏用水泡化，豆?jié){煮熱了，再瀝出豆渣，點上石膏水，待凝結(jié)了，豆花就做成了。

　　端上桌，配上鎮(zhèn)子飯，沾上家常豆瓣做的佐料吃，巴適得很，味道不擺了。

　　【面疙瘩】：我小時候，家境個性不好，父母每個月給奶奶也沒有什么生活費，奶奶就粗糧細(xì)作，經(jīng)常給我做面疙瘩吃。

　　奶奶用面粉，還經(jīng)常加一些玉米面粉倒入盆中，邊加溫水邊攪拌，攪至糊狀，燒開一鍋水，然后一勺一勺的把面疙瘩勺入鍋中（勺子在鍋內(nèi)晃動幾下，面疙瘩就能夠簡單脫落啦），加蓋煮幾分鐘出鍋，有時候還會加一些蔬菜。熱騰騰，黏糊糊的面疙瘩就做成了，我一般都要吃上兩碗。

　　做疙瘩的時候，先在勺子上沾點水，這樣面疙瘩就不會很黏了。

　　【艾蒿饃饃】：小時候家里窮，個性是是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期，糧食不夠吃，奶奶總是想方設(shè)法給我弄些吃的填飽肚皮。艾蒿饃饃就是其中之一。

　　奶奶從田埂上摘回艾蒿，在鍋里面煮熟后撈出，把水?dāng)D干，然后加入面粉玉米粉揉成團，放到鎮(zhèn)子里面蒸熟，香噴噴的艾蒿饃饃就做出來了，吃上幾個，就算是填飽了肚子。

　　【灶灰烤紅苕】：此刻街上時不時看見烤紅苕賣，就聯(lián)想起小時候奶奶做的灶灰紅苕。那個時候做飯都是燒柴灶，真正燒柴的不是很多，大部分人家都是燒谷草麥稈之類的。

　　奶奶經(jīng)常把紅苕，土豆之類的東西放到灶膛里面，埋在灶灰中，一邊燒火，一邊就把紅苕土豆烤熟了，然后用火鉗或者吹火筒掏出來，吃起熱乎乎香噴噴。

　　有時候，也將河里面撈的魚，田里面逮的青蛙之類，用荷葉包好，放在灶灰里面烤，那味道就更不擺了，巴適得狠。

　　幾十年過去了，家鄉(xiāng)奶奶做的這些美食仍然讓我念念不忘。奶奶慈祥勤勞的身影仍然浮此刻我的腦海里，奶奶的愛一輩子留在我心中，讓我難以忘卻。

　　之三：我記憶中的幺爸

　　我們一家人祖籍都在崇州，但早年我們就落戶在成都了，所以也算是半個成都人。

　　我們在成都的親戚老表并不多，大都在崇州懷遠(yuǎn)鎮(zhèn)段家碾。家鄉(xiāng)人質(zhì)樸善良，忠厚老實，也十分有人情味，個性注重親情，逢年過節(jié)都要走人戶，那家婚喪娶嫁都要前往朝賀。

　　我們一家人雖然到了成都府，但并沒有忘記生我養(yǎng)我的家鄉(xiāng)，沒有忘記彼此的親情。仍然和家鄉(xiāng)那些窮親戚老表經(jīng)常來往，哪怕是遠(yuǎn)房親戚。

　　記得遇到學(xué)校放寒暑假，家人都要帶我回老家走親串門。那些鄉(xiāng)下的親戚老表也為有一個成都府親戚而自豪，時不時還要在鄉(xiāng)鄰中炫耀一番。

　　他們也時不時來成都耍，到人民南路、春熙路看稀奇，湊熱鬧，我們家也就成了他們來成都的落腳點。

　　親戚老表中，給我記憶最深的要數(shù)我的幺爸。

　　那個時候他還不到四十歲，個性憨厚老實，樸實善良，不善言談。

　　由于長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晨炊星飯，滿臉布滿了歲月的風(fēng)霜，看上去就像六十歲的樣貌。

　　他長年頭包白帕子，身拴圍腰，閑著的時候就扒幾口葉子煙。幺爸一雙老繭的手卻個性靈巧，是干各種農(nóng)活的老把式。

　　幺爸家住的是茅草房，一家五口人擠在昏暗破舊茅草屋里，也沒有幾件像樣的家具。

　　那個時候還沒有電，晚上都是點煤油燈，生活十分艱辛。但一家大大小小在一齊，還是充滿著快樂。

　　記得小時候，每到鄉(xiāng)下幺爸家，他都手把手教我干一些農(nóng)活。

　　我最喜歡放牛，幺爸讓我把牛牽到有青草的地方，讓它吃飽，這樣才能保證它有力氣耕地。

　　那個時候，我和表哥表妹個性調(diào)皮。經(jīng)常騎在牛背上放牛，或者讓牛隨便吃，自己跑河里洗澡去了，或者抓螃蟹，捉泥鰍，逮青蛙。

　　我還跟著幺爸挖紅苕，由于力氣比較小，拿不動大鋤頭，就用小鋤頭從旁邊慢慢地松土，然后拉著藤蔓把紅苕拔起來。回家將紅苕放進柴灶里烤著吃，那叫一個香��！

　　我也學(xué)著插秧，田里的泥土翻兩到三遍，將秧苗從育苗田里拔出來捆成小捆，再挑到水田邊，將那一小捆一小捆的秧苗均勻地拋入水田，然后下田，解開捆著的秧苗，開始均勻地插秧。

　　這活又繁瑣又累人，真的很考驗腰功啊。

　　待水稻成熟了就開始割稻子。用鐮刀割，記得有一次還我還把手割流血了。

　　稻子挑回來就要曬谷子，用專門的耙將其鋪開，并翻來覆去地曬。那個時候人也曬得一身黝黑。

　　稻子曬干了就要用風(fēng)車風(fēng)，我們就幫著搖，分離稻谷和空稻谷，把手都搖酸了！

　　經(jīng)常還要砍柴，幺爸家是燒柴火，所以需要常常去出去砍柴，也會去山坡上弄一些枯樹枝回去當(dāng)柴燒。雖然常被樹枝刮傷，但想著家里又有柴火煮飯了，頓時覺得也不疼了。

　　幺爸家喂得有豬，所以就要割豬草，豬吃的很多，家里種的東西還不夠它吃，每一天還得去割野豬草給它吃。

　　我最喜歡幫幺爸家燒灶火，雖然經(jīng)常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但還是十分開心。

　　那個時候幺爸教給我的這些農(nóng)活，讓我一生受益匪淺，完全是書本是學(xué)不到的東西。

　　同時也讓我在那個物質(zhì)十分匱乏，經(jīng)濟十分困難的年代，找到童年、少年時代的生活的童真和童趣。

　　和此刻城市圈養(yǎng)孩子相比，我們完全屬于敞養(yǎng)長大的，經(jīng)得起風(fēng)雨，受得起磨難。

　　幺爸即是干農(nóng)活行家里手，也是打農(nóng)具，竹編之類的高手。農(nóng)閑時，就砍回一些竹子，劃成很薄的竹片，編一些籮筐，背簍，撮箕，筲箕之類的農(nóng)用品。

　　記得幺爸還專門給我編了一個小背簍，走人戶時我就背上小背簍，里面裝一些掛面，紅苕土豆之類的，就算是送人家的禮品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幺爸經(jīng)常去竹林盤撿一些筍殼回來，把上面的毛毛弄干凈，做一些大大小小的鍋蓋。有時候趕場就拿去賣，換一些油鹽錢。

　　有一次幺爸帶我去賣，那曉得那些帶紅套套的來攆，弄得雞飛狗跳，說是割資本主義尾巴，不許賣。此刻回想起來真的是啼笑皆非。

　　幺爸還挑起筍殼蓋蓋，從老家走路到成都來賣，當(dāng)時成都也不允許賣這些東西，家里人只好領(lǐng)到街坊鄰居家，懇求人家買。

　　每次賣完筍殼蓋蓋，幺爸把賣筍殼蓋蓋的幾元錢，用帕子包了又包，裹了又裹，揣在懷里，又從成都走回崇州，那個時候幾乎要走一天。

　　但幺爸不覺得累，心里還個性高興，個性欣慰。因為賣筍殼蓋蓋的錢，能夠給家里的娃兒交學(xué)費了。

　　雖然幺爸早已離開人世，但他的音容笑貌永遠(yuǎn)留在我的心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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