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在春秋至漢代末期,已是古代宗教重要的活動場所,許多達官貴人到此修煉。漢末至南北朝時,由于社會動蕩,數(shù)以百計的士大夫或辭官不仕、或棄家出走,云集武當辟谷修道。同時,出現(xiàn)了有關真武的經(jīng)書。隋唐時期,武當?shù)缊龅玫椒饨ǖ弁醯耐瞥,促進了武當?shù)澜痰陌l(fā)展。宋元時,由于封建統(tǒng)治者極力推崇和宣揚武當真武神,使真武神的神格地位不斷提高,“以武當山為本山,以信仰真武一玄武,重視內丹修煉,擅長雷法及符篆禳,強調忠孝倫理、三教融合為主要特征”的武當?shù)澜套罱K形成,并隨之呈現(xiàn)出二百多年的鼎盛局面。作為中國道教的一個重要流派,武當?shù)澜痰慕汤、教義與中國道教的教理、教義同出一轍,同時又有著自己的鮮明特性。而作為一種土生土長的宗教,道教與儒家在倫理思想方面歷來相反相成、互抗互補。
“道教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儒道兩家思想相結合的宗教!澜獭Q為‘道教’并不僅僅因為它和‘道家’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而且也因為它是一種‘道德教化’以‘致太平’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宗教!本蛡惱硭枷攵,武當?shù)澜桃嗌钍苋寮宜枷胗绊,它將儒家綱常與成仙信仰緊密結合,突出“忠孝仁義”,宣揚“善惡承負”,提倡“誠信不欺”,并假神道設教,以“真武神”的威力驅使信徒去奉行其倫理道德。與此相應,武當山道教建筑的風水格局,也深刻體現(xiàn)出儒家宗法等級倫理觀念,F(xiàn)將筆者在武當?shù)澜虃惱硭枷敕矫娴难芯砍晒C述如下,以資探討。
道教是華夏文明中土生土長的宗教,它在“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度人經(jīng)》)的教義思想主導下,踐行和光同塵、濟世利人的教化,將“長生貴生”、“成仙得道”作為廣大教徒的最高信仰追求。作為道教的重要支派,武當?shù)澜桃矠樾磐絺兠枥L了一個“福壽康寧、成仙得道”的人生境界和理想目標,這一人生理想可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通過修煉達到長生久視、福壽康寧、逍遙達觀的人生境界;第二個層次是通過修煉實現(xiàn)無疾而終、坐化升天、進入天堂的成仙目標!案劭祵帲上傻玫馈钡娜松硐,匯集了武當?shù)澜绦磐綄ψ陨韮r值、人性內涵以及擺脫外界束縛取得個性自由等的美好向往和價值取向。為了這一理想得到實現(xiàn),武當?shù)澜虒ⅰ澳降烂鞯溃嘈行逕挕、“符咒做法,祛禍免災”、“欲修仙道,先修人道”等貫徹于全部教化過程中。首先,武當?shù)澜桃浴靶煺嫖渖系邸鼻灿、修煉內丹的?jīng)歷,教化信徒只有慕道明道、苦行修煉,才能實現(xiàn)學道修道的理想目標。其次,武當?shù)澜淘O計了許多套畫符念咒、齋醮科儀的法事活動,為人祈福,祛禍免災,以滿足人們的精神需求,早日實現(xiàn)“福壽康寧”乃至“成仙得道”的人生理想。最后,武當?shù)澜讨鲝垺叭讼傻老热说馈!叭谌说馈,主要是做到忠孝仁義、行善積德、誠信不欺。只有修好人道,才能福壽康寧,成仙得道。
武當?shù)澜套运未蔀榈澜桃粋支派開始,就非常強調忠孝仁義。因為宋代程朱理學興盛繁榮,理學所推崇的忠君孝親、仁義道德等思想,亦受到道教思想家的重視。如宋代流行的真武經(jīng)典《北極真武普慈度世法懺》《北極真武佑圣真君禮文》《太上說真武本傳妙經(jīng)》等,就常常宣揚忠孝仁義等倫理道德。元代時,武當?shù)澜痰慕讨饔峙c凈明道派建立了密切關系,吸收并發(fā)展了凈明道派“忠孝成仙”的修道思想,更是大力提倡孝道?傮w而言,武當?shù)澜痰男⒌浪枷胫饕憩F(xiàn)在:第一,忠孝之人才與仙道有緣。要想修道成仙,忠孝是基礎,有了這個基礎成仙才有希望,舍此基礎是與仙道無緣的。第二,忠孝是修道的前提。如《玄天上帝說報父母恩重經(jīng)》和《玄帝報恩圣號》假托玄天上帝真武口訓,講述父母養(yǎng)育之恩,要求“善男信女,體玄天圣訓,孝道存心”,強調修道之人“讀仙經(jīng)萬卷,忠孝為先”。第三,把“孝道”作為養(yǎng)生和修煉的內容,從而強調了修道者內修的重要性。第四,給“孝道”加上神秘的外衣。武當?shù)澜绦麄鳌爸倚⒊上伞保M而對忠孝的原因作了富于神秘色彩的論證。第五,為道者要盡忠孝,否則神靈必對之進行懲罰。武當?shù)澜坛藦娬{對父母的孝道外,還強調對師父的孝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事師如事父。除了在道經(jīng)中宣傳忠孝,武當?shù)澜踢將孝道思想體現(xiàn)于建筑形式和神像崇拜之中,從而對社會起到了積極的教化作用。明清以后各地修建的真武官觀多雕繪二十四孝圖等,即與武當?shù)澜烫岢⒌浪枷胗嘘P。
“天道承負”,即相信天道有循環(huán)、善惡有承負,是道教的傳統(tǒng)教義之一。在“承負”之說中,道教還極力宣揚現(xiàn)世的善惡報應。武當?shù)澜绦纬珊,繼承發(fā)展了早期道教善惡承負和現(xiàn)世報應的教義。
例如《太上真武妙經(jīng)注》就通過《真武啟圣記》上的許多故事,作為真武神經(jīng)常降于下界人間“錄善罰惡,輔正除邪,濟拔天人,祛妖攝毒”的例證,勸人行善積德,以獲善報。類似內容,在《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jīng)》和《太上說玄天大圣真武本傳神咒妙經(jīng)》等武當?shù)澜探?jīng)書中亦有記載。武當?shù)澜滩坏诘澜?jīng)中大力宣揚因果報應的觀念,而且通過“法懺”等形式全面灌輸抑惡揚善、得道成仙的思想。所謂“法懺”,即依照有關戒律檢討懺悔前世今生罪業(yè)及犯戒之罪,乞求神靈赦罪賜福。由于道教戒律是世俗道德善惡觀念和宗教信仰善惡觀念的綜合反映,故依照戒律檢討懺悔,可以起到揚善抑惡、堅定信仰等教化作用。武當?shù)澜坛嗽诮?jīng)典中大力宣揚善惡倫理思想外,在官觀建筑、匾額楹聯(lián)等武當文化中對之也多有體現(xiàn)。如紫霄宮龍虎殿(紫霄山門)楹聯(lián),上聯(lián)是“秉正嫉邪一方平安保障”,下聯(lián)是“降魔衛(wèi)道千年永鎮(zhèn)玄門”。橫批是“懲惡揚善”。以此勸說人們一心向善、勤于修道?偟膩碚f,武當?shù)澜痰纳茞簜惱硭枷氚韵聨讉方面的內容:天道承負,善惡報應;欲修仙道,先修人道;跪誦法懺,棄惡從善。值得一提的是,武當?shù)澜痰纳茞簜惱硭枷肱c宋元以后的道教勸善書相互呼應,對我國民俗教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誠信”本是儒家倫理思想的重要概念與核心范疇,是儒家一貫提倡并力求踐履的道德原則和行為規(guī)范。道教形成之初,就把儒家的“誠信”思想引人了道教,作為道教徒修煉的教理教義。武當?shù)澜逃谒未纬珊,繼承發(fā)展了早期道教和儒家的“誠信”倫理思想,認為“誠信”是人與神溝通的橋梁,道士作法要講“誠信”,世俗階層要實現(xiàn)自己的功利目的也必須“誠信”,強調“誠信”既是學道修道的基礎,也是做人做事的根本。具體而言,主要有這么幾點:第一,有關“真武”神的經(jīng)典,都非常注重對“誠信”的宣揚。如《玄天上帝啟圣錄》卷一講述的“辭親幕道”和“悟杵成針”等故事,都強調正心誠意、虔誠修煉才能得道成仙,“真武”即是誠信的表率。武當?shù)澜探?jīng)典還認為“心誠則靈”,這在《玄天上帝啟圣錄》的記載中不乏其例。與此相反,虛偽欺詐不僅得不到“真武”神保佑,還會受到“真武”神的懲罰,如《玄天上帝啟圣錄》卷八記載的“假燭燒塵”故事。第二,武當?shù)澜滩坏诘澜?jīng)中大力宣揚誠信受賞、欺詐遭罰的教義,而且在宮觀建筑、匾額楹聯(lián)等武當文化中對之也多有體現(xiàn)。如黃龍洞的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誠意可格土德厚”,下聯(lián)是“心正自然地道興”,橫批是“神之最靈”。第三,武當清微道派把“正心誠意”作為行雷法的根本。法師或施法者在齋醮科儀等各種法事活動中,心要正、意要誠,以通過“存想”遙想出一派天界意境,化凡塵為神界,化己身為神靈,從而具備不可思議之神力引。
假神道設教,以“神”的威力驅使信徒去奉行其教理、教義,是包括武當?shù)澜淘趦鹊闹袊澜讨畟惱硭枷氲孽r明特征。武當?shù)澜坦┓畹闹魃袷恰罢嫖洹,傳說中武當山即是“真武”修道升天的地方。“真武”原名為“玄武”,其由來古籍的說法不一。
古人是把“玄武”視為司命之神、北方之神、水神等加以崇拜的。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宋真宗為避諱改稱“玄武”為“真武”。天禧二年(1018年),宋真宗封“真武”為“靈應真君”。自此,“玄武”由“四象”、”龜蛇”等自然之神正式上升為道教神將等人格之神,并常受玉帝、太上老君、紫微大帝遣派下界收斷妖魔。這在《武當?傉婕贰缎焐系蹎⑹ヤ洝贰对继熳鹫f北方真武經(jīng)》等宋代道經(jīng)中多次被提及。隨著“真武”神格的提升,其倫理功能日漸強化。筆者認為“真武”神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倫理功能:(1)錄善罰惡。“真武”神明察秋毫、錄善罰惡,它告誡人們:舉頭三尺有神靈!不應妄做邪念,而應克己節(jié)欲、廣積陰德,眾善奉行、諸惡莫做。(2)奉勸誠信!罢嫖洹笔撬久,又是“治世福神”,掌管著人們的生死壽天、吉兇禍福等。人們若向往長壽不老、榮華富貴,就應誠實守信并虔誠供奉“真武”神,以祈求它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與愿望。(3)提倡孝道。“真武”神的這一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玄天上帝說報父母恩重經(jīng)》和《玄帝報恩圣號》的教義以及武當山父母殿的建筑文化之中。
道教與風水學有著非常密切的聯(lián)系,中國民間的看陽宅風水、相墓、鎮(zhèn)宅驅邪等活動,多由道士來承擔,如明代武當山道士張三豐、丘玄清、孫碧云等都是著名的風水大師。道教建筑作為道士布道傳教、供奉、祭祀神仙和舉行各種宗教儀式的場所,不僅受到道教文化的影響,其建筑設計也深深打上“風水”的烙印。由于明代風水學盛行,明成祖在大修武當山時,便十分重視武當?shù)澜探ㄖ娘L水問題。同時,風水學受儒家倫理思想的影響也頗深,二者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由此,武當山道教建筑的風水格局,深刻體現(xiàn)出“君權神授”、“皇權至上”和森嚴的儒家宗法等級倫理觀念。主要表現(xiàn)在:第一,武當?shù)澜探ㄖL水格局體現(xiàn)宗法觀念!拔洚?shù)澜探ㄖ倪x址宏觀風水格局是:武當山祖山為昆侖山,少祖山是昆侖山的支脈大巴山脈;案山是大別山脈,左面的青龍山是高大巍峨的秦嶺山脈,右面的白虎山是重巒疊嶂的大巴山脈。”古人認為昆侖山是天地的支柱,故以昆侖山為眾山之宗。從昆侖山,經(jīng)大巴山脈,至武當山,可謂龍脈深遠,因此武當山的建筑選址正是宗法等級倫理觀念的體現(xiàn)。第二,武當?shù)澜探ㄖL水格局體現(xiàn)君臣觀念。如紫霄宮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龍、右白虎的風水格局,對紫霄宮呈“眾星捧月”之勢。紫霄宮前有大、小寶珠峰,為紫霄宮的案山;其再遠處又有福地、照壁、三公、五老諸峰,為紫霄宮的朝山,這樣朝拱之山形成,對紫霄宮呈朝拜之勢,體現(xiàn)出“皇權至上”的觀念。
綜上所述,武當?shù)澜痰膫惱硭枷,深受儒家倫理思想的影響,同時又自成體系、特點鮮明。這種神化了的倫理思想所產(chǎn)生的控制力和影響力是非常巨大的,它歷久不衰,對凈化人們的心靈、協(xié)調人際關系和維護社會秩序具有獨特的作用,對我國當前的倫理道德建設也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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