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實驗主義進路首次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的“觀察負栽理論”的觀點,使得科學實驗重新進入科學哲學的視野。它打破了理論優(yōu)位的科學哲學傳統(tǒng),重新認識了實驗與理論的關系,在科學實在論上的觀點有助于建構(gòu)實踐的實在論。但是,新實驗主義有其自身的缺陷:論證和強調(diào)實驗有自己多種的獨立生命,并沒有表明理論也有自己的生命力圖從證明實驗具有更基礎的地位的觀點出發(fā)證明實驗與理論可以二分,并不能證明一切實驗都與理論二分;雖然把實際的實驗之細節(jié)帶入到科學說明中,但仍然囿于傳統(tǒng)科學哲學的表征主義說明框架中,其向邏輯實證主義的部分回歸也影響了科學哲學家對新實驗主義的認識。這些問題的存在為科學實踐哲學的發(fā)展提供了基礎。
[關鍵詞]新實驗主義 實驗科學實踐哲學
20世紀80年代出現(xiàn)的新實驗主義是科學哲學發(fā)展史上不容忽視的一個進路,該進路打破了傳統(tǒng)科學哲學中的理論優(yōu)位,從更廣闊的角度審視了理論和實踐的關系,為科學實踐哲學的出現(xiàn)奠定了實證的基礎。本文試圖對新實驗主義的發(fā)展歷史及其貢獻進行梳理,并分析其存在的問題及癥結(jié)所在。
20世紀的傳統(tǒng)科學哲學,在很大程度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對科學理論、命題、語句、意義等語言分析層面。20世紀50年代,觀察和實驗的角色被普遍認為僅僅是“產(chǎn)生并檢驗理論”;20世紀50年代后期至60年代,后實證主義者認為觀察和實驗是“理論負載”(theory-lad—en)的。然而,無論是對觀察及觀察術語進行辯護還是攻擊,以往的科學哲學家都忽視了實驗室工作的真實本質(zhì)。忽視了絕大多數(shù)科學家都將畢生精力用于各種實驗上的事實。ayo)、巴滕斯(n.t3atens)、范·本德格姆(vdal bendegem)、羅伯特·阿克曼(robeackellknll)等人,也都深入科學實踐的具體形態(tài),進一步推進了新實驗主義的研究。1989年,羅伯特·阿克曼在為富蘭克林的7he neglect of ezp寫書評時,明確地以“新實驗主義”(the neentalism)為題,首次把通過實驗為科學尋找適宜的基礎的科學哲學的趨勢稱為“新實驗主義”。進入z0世紀90年代之后,布克沃爾德(j.z.buch.heidelberger)以及斯坦勒(e.steinle)對實驗進行了歷史研究,從歷史、社會科學、哲學的角度詳細描述并分析實驗,這些努力大大豐富了新實驗主義的實證研究。2003年,拉德(hansradder)主編的《科學實驗哲學》從哲學層面對實驗及其相關問題進行了更為成熟細致的哲學論述。
經(jīng)過=十多年的發(fā)展。新實驗主義已經(jīng)相對成熟,其主要涉及的哲學問題包括:實驗的物質(zhì)實現(xiàn),實驗與因果性,科學與技術的關系,理論在實驗中的角色,建模與(計算機仿真)實驗,使用儀器的科學意義和哲學意義,科學與技術的關系等,而其中對實驗活動的分析及實驗與理論之間的關系是新實驗主義討論的核心問題。新實驗主義主要有三方面的貢獻:
其一,新實驗主義打破了理論優(yōu)位的科學哲學傳統(tǒng)。長久以來,科學哲學家們思考的通常都是理論,而忽視了科學實驗。實驗被認為是依賴理論或范式的,不可能獨立于理論的形式維持其生命,因而遭遇冷落。通過新實驗主義的相關研究,我們重新認識實驗的本質(zhì)及其作用,從而部分地恢復實證主義的觀點,使科學哲學重新腳踏實地。
其二,新實驗主義重新認識了實驗與理論的關系。哈金、海德爾伯格、拉德等人對此都有較為詳細的論述。其中,最著名的觀點即是哈金提出的“實驗擁有其自身的生命”(experimentation has a life of its oaterial prac—rices)不僅包含觀察和觀察數(shù)據(jù),而且總是包含著實驗的執(zhí)行、實驗過程中的技巧使用及對實驗的科學意義的理解;(2)實驗工作不是簡單地檢驗或解釋理論,而是對來自實驗本身的目的、機會和約束條件的一種回答;(3)實驗及其結(jié)果的哲學意義不局限于也不取決于對它們的理論解釋;(4)實驗過程中經(jīng)常產(chǎn)生或伴隨著新的人工現(xiàn)象,而這些現(xiàn)象的發(fā)生并不僅僅是普適的自然規(guī)律的例證。這反映了新實驗主義的基本立場,即認為實驗是一種實踐活動,是人們對自然的干涉活動,在干涉中與世界進行交互作用和相互轉(zhuǎn)化,實驗創(chuàng)造出新的現(xiàn)象,其哲學意義無法通過其對經(jīng)驗和理論的表征作用得到充分的表達。這種觀點極大地沖擊了后實證主義者所堅持的“所有觀察都負載著理論”的立場。
此外,梅奧從細處著手,從“話題性假設”(topicalhypotheses)和“錯誤”的地方性差別討論了哈金的“實驗有其自己的生命”的三層含義。富蘭克林在《對實驗的忽視》一書中分析了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粒子物理學中那些實驗的奇妙的實現(xiàn)方式,試圖證明依賴于實驗室的理論是可能的。伽利森在《氣泡室與實驗場所》一文中。討論了在高能物理實驗中,各種各樣的實驗工具如何給實驗實踐和實驗室文化造成巨大的影響,分析了實驗對理論知識形成的重要作用。
其三,新實驗主義在科學實在論上的觀點有助于建構(gòu)實踐的實在論。雖然新實驗主義者并沒有解決科學實在論問題,但他們承認實驗活動和科學活動的多樣性,從實驗介入的角度給予科學實在論一個很好的研究方向。例如,哈金指出,在表征層面上無法解決實在論與反實在論之爭。只有離開表征層面,從實驗中認識世界,才會發(fā)現(xiàn)實在論的堅固根基。實驗不是思想或理論,而是“做”;不是用概念去做,而是用特定的工具干預、介入、影響并改造對象。如果實驗干預、影響、改造的對象達到預期的結(jié)果,那就證明了它們的客觀實在性。理論實體的最初提出,可能完全是假設或猜測,只有當我們了解它的某些性質(zhì)及其與其他對象的因果關系,并據(jù)此建造出某種儀器以干預它們而得到預期的結(jié)果后,它們才是實在的實體。因此,只有能操作實體對其他對象進行實驗,實體的實在性才是可信的。也就是說,實驗研究為不可直接觀察的實體的科學實在論提供了有力的證據(jù)。
對于理論優(yōu)位的科學哲學而言,新實驗主義是一劑清醒劑。然而,新實驗主義在興盛后,卻沒有形成被英美科學哲學界認可的態(tài)勢,實驗研究成為科學哲學認可的主要論題的期望并沒有實現(xiàn),《科學哲學》(phi—losophyo,science)、《英國科學哲學》(british journalfor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等科學哲學界的核心期刊對實驗的關注始終比較少。究其原因,表面上看是來自傳統(tǒng)科學哲學的障礙,而更深層次的原因來自于新實驗主義本身的問題。
就表面看,新實驗主義目前僅僅代表了從哲學層面對實驗進行研究的一種趨勢,其文獻分布領域比較分散,(在傳統(tǒng)科學哲學家看來)其文獻的歷史敘事和描述居多,而哲學分析和說明似乎不足。也就是說。新實驗主義主要借用了歷史研究及社會學研究中的富有成效的方法,案例研究成為它的一個支撐。例如,古丁通過分析法拉第的電流磁效應實驗、赫茲的電磁效應。而哈金則通過對顯微鏡的放大作用進行分析,來說明實驗觀察本身就介入著實在,而無須高層理論的滲透。因此,在傳統(tǒng)科學哲學看來,這類研究沒有上升到某種理論層次。他們始終認為,觀察和實驗是一種實踐,實踐是為理論服務的工具,在文本上沒有痕跡。因此,就表象主義看來,實驗沒有什么可分析的,觀察和實驗已被“證明”是理論負載的。因此,只要分析理論就夠了。
從深層次來看,新實驗主義本身的邏輯也存在不一致之處。諸如理論與實驗的關系、科學實踐的作用地位的問題,在新實驗主義那里還沒有形成邏輯上完全一致的觀點,其中最突出的是以下四個方面的邏輯缺陷:
第一,論證和強調(diào)實驗有自己多種的獨立生命,并不意味著理論不具有自己的生命。一方面,當伽利略將他的望遠鏡指向天空時,他并沒有關于木星衛(wèi)星的理論要進行檢驗;另一方面,我們無法否認理論一旦作出。就會繼續(xù)指導后來的實驗研究,并且指點著發(fā)現(xiàn)。例如。誰也無法否認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的預見推動了愛丁頓考察日食。事實上,實驗與理論的確存在著辯證的復雜關系。在邏輯上,證明存在某個a=c,只否認了所有的a都是b,并沒有證明所有的a都是c,新實驗主義沒有表明如何能夠從科學中排除理論的作用,這是新實驗主義遇到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新實驗主義力圖從證明實驗具有更基礎的地位的觀點出發(fā),證明實驗與理論是可以兩分的,但是不能證明一切實驗都與理論兩分。我們從新實驗主義證明存在沒有高層理論指導的實驗來看,的確存在與理論兩分的實驗,但是這同樣不能證明一切實驗都與理論兩分。正如當年邏輯實證主義以全稱命題形式表達經(jīng)驗是檢驗理論的標準被存在一個觀察或者實驗是滲透理論、負載理論的證據(jù)所擊破一樣,試圖通過實驗’觀察與理論兩分的進路,恢復實驗和觀察比理論更為基本的經(jīng)驗主義研究也是不成功的。
第三,雖然新實驗主義認為實驗更為基礎,但是在有些新實驗主義者看來,它的基礎性作用,仍然是為理論表征服務的。新實驗主義雖然把實際的實驗實踐之細節(jié)帶入到科學說明中,但是仍然囿于傳統(tǒng)科學哲學的表征主義說明框架中,這就無法以實驗概念替代以理論概念為中心的傳統(tǒng)科學哲學的說明模式。表征作為實踐的結(jié)果要比實踐過程更為重要,實踐只有把結(jié)果呈現(xiàn)為文本表征出來,成為一種存在陳述或者觀察報告,才具有“言說”資格。因此,在新實驗主義那里,實驗與觀察都沒有在最終意義上離開表征主義的影響。
第四,向邏輯實證主義的部分回歸,不被科學哲學家所接受,也影響了科學哲學家對新實驗主義的認識。新實驗主義者,如哈金、古丁、梅奧等人,花大力氣下功夫重新檢驗了科學史上的一些實驗,發(fā)現(xiàn)了實驗干預、交叉復核、誤差控制和消除方面的實驗作用,表明實驗對于理論的選擇、理論改進有著基礎性的作用,從而使得科學在整體上呈現(xiàn)出進步的態(tài)勢。這種進路表現(xiàn)得更像是要向邏輯實證主義科學進步的積累觀回歸。而邏輯實證主義的科學進步積累觀被認為是存在諸多問題的,是已經(jīng)被歷史主義的革命觀推翻的觀點,除非這種新實驗主義的積累觀有更多更新的證據(jù)和極為充分的論證,否則,新實驗主義的論證就不為人所重視。
幾乎在新實驗主義興起的同時,出現(xiàn)了從實踐解釋學的角度研究實驗室里實踐活動的另一科學實踐研究方向,其主要代表人物為勞斯(j.rouse)。新實驗主義和科學實踐解釋學都把關注點放在實驗室的實驗實踐,而不是理論體系,這兩個方向并行而合成了科學哲學的自然主義的研究進路——科學實踐哲學(philoso—phy of scientific practices)。科學實踐哲學的進路把科學看成是人類文化和社會實踐的特有活動形式。并試圖對科學實踐的結(jié)構(gòu)、主要特征和規(guī)范性作出分析研究?茖W實踐哲學不僅以科學實踐為出發(fā)點,一改理論優(yōu)位的傳統(tǒng),而且重新審視了科學哲學的經(jīng)典問題,如科學說明、推理、因果性、科學實在、科學劃界、科學發(fā)展模式等,并將這些經(jīng)典問題同技術哲學、科學社會學、科學心理學等一系列相關研究領域有機地聯(lián)系起來,使實踐和活動的維度進入了科學哲學研究的視野。 科學實踐哲學接受了新實驗主義的“實驗有自己獨立生命”的觀點,更正了新實驗主義將實驗與理論繼續(xù)兩分的認識,從解釋學角度把理論與實驗都納入科學實踐的范疇,認為理論作為一種科學活動也同樣是實踐活動,與科學實驗沒有本質(zhì)性區(qū)別。這就較好地解決了傳統(tǒng)科學哲學中理論與觀察實驗兩分引起的問題。通過對實驗實踐的探索,初步消解了實在論問題,即表征系統(tǒng)與被表征系統(tǒng)之間的通達問題,指出真正的實在是實踐者通過實驗實踐介入與操作從而產(chǎn)生新現(xiàn)象改變世界來達到,而不是通過語言表征來實現(xiàn)的?茖W實踐哲學進一步推進了新實驗主義未細致化和未達到邏輯一致性的工作,其解釋學方向通過引入海德格爾實踐解釋學關于人的實踐介入世界的方式較好地推進了這些問題的研究。
科學實踐哲學與新實驗主義相比,在觀察與實驗之間作出了性質(zhì)和程度不同的區(qū)分,更加強調(diào)了實驗,因為在科學實踐哲學看來,一切科學研究都是做事,都是人與自然打交道,實驗作為直接介入建構(gòu)世界的做事比旁觀更為重要。當然,這里還有一個重要的不同,在傳統(tǒng)科學哲學和新實驗主義看來,觀察可以還原為存在陳述(即一種有限表象),而在科學實踐哲學看來,觀察也是一種介入世界的活動。理論構(gòu)造過程也是一種科學實踐活動,理論比哲學家通常所理解的更具實踐性和技巧性。
新實驗主義試圖重新確立科學通過積累而進步的發(fā)展觀。在這方面,新實驗主義給出了許多案例。然而,它沒有很好地解釋科學革命在實驗室里出現(xiàn)以后如何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并在全球范圍內(nèi)擴張的問題,而且新實驗主義者認為,通過實驗建構(gòu)出來的效應和現(xiàn)象是可以永恒地存在下來的,不隨歷史而發(fā)生變化。他們忽略了現(xiàn)象建構(gòu)的文化背景缺失的可能性。也就是說,新實驗主義研究方向更多的是注意科學研究活動本身,而沒有考慮科學作為一種實踐活動其本身的文化與政治背景?茖W實踐哲學的解釋學進路則進一步指出,實驗室實踐活動是地方性建構(gòu)的,并且,是通過標準化擴展知識的過程。這樣就把傳統(tǒng)科學哲學看似普適性的知識觀解構(gòu)了,較好地解釋了知識的“普適性”表象背后的過程。
新實驗主義方向是科學實踐哲學里更為關注具體實驗及其說明的一個研究方向,它為科學實踐哲學的解釋學進路提供了大量素材和支持,在許多問題上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科學哲學,而解釋學方向在很大程度上則是新實驗主義的哲學說明的延伸和深化研究。通過科學實踐哲學的匯流,我們相信,以新實驗主義對于實驗室實踐的研究為基礎,科學實踐哲學將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不僅沖擊傳統(tǒng)科學哲學的理論優(yōu)位思想。而且形成新的科學哲學有“獨立生命”的方向。我們也相信,新實驗主義的研究雖然有所停頓,并受到整合。但是新實驗主義及其研究并非不是富礦,深入研究其中蘊涵的重要問題,仍會有助于科學哲學的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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